分卷(39)
這一句就更離譜了,試問這世上哪有穩賺不賠這種事呢?向榮一百二十個心的不相信,同時腦子里已經開始警鈴大震,察覺出事有蹊蹺了。 半晌,他揚了揚眉毛,笑著說了聲:聽上去還不錯,容我想想。之后,不動聲色地拿起了手機,嘴里頭問東問西,假裝再算餐廳一晚上的大概進項,實際上,則是發了一條微信給他舅舅。 向榮不趁什么達官顯貴的親戚,連做生意飛黃騰達的那種都沒有,但有幾位,卻是在一些特殊行業里,好比這位舅舅,人在出入境管理局上班,平時倒沒什么大用,只有在辦護照的時候能給你免費加個急,但對于周少川這一類的外籍人士,他們就是所謂的現官不如現管了,且可以在系統內一目了然地查到所有外籍人員名下的資產。 于是十分鐘之后,舅舅那邊就托正在值班的同事幫忙查到了結果,發過來一看,周少川果然注冊了兩間公司。向榮十分驚奇地發現,首先他對此一無所知,其次,他更不曉得周少川還跨界做了奢侈品購物網站,順手打開網站的app,只見頁面高端大氣上檔次,再一看單品的成交量,居然還都不低,雖然不能和淘寶比,但畢竟單價不菲,再看另一間公司的旗下,赫然正有這間餐廳的名字。 所以,什么Joyce經營并拉他入股,完完全全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向榮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出后續來,只要他答應入股,不管屆時餐廳經營狀況如何,周少川肯定會按月給他一筆可觀的分紅,而如果他要求知悉財務狀況,周少川也絕對有本事扔給他一份做得極其漂亮、只盈不虧的報表。 看著手機屏幕,向榮的心口一陣陣地發熱,全身的血在四下里亂涌,這大抵應該是心情激動的征兆,可是說來也挺奇怪的,不同于室友們要給他負擔住宿費那一回,這次,他倒是完全沒有別扭感,可能是因為周少川的手法沒那么拙劣,也可能是在他心里,早已認定了周少川跟別人不一樣。 向榮沉默地嘆出了一口氣,感覺適才因為要看清網站上的英文小字,搞得眼睛這會都有些發酸,他知道周少川是想幫他,可這么干已不亞于直接給他錢了,他沒辦法接受這種深情厚誼,更何況,周少川根本就沒必要這么做。 他已經在自己最艱難的時候寸步不離地陪在了身畔,哪怕之后什么都不做,只要有著那日在風雨中不近不遠地追隨相伴,就已經足夠他銘記一輩子的了。 即便這兩個多月以來發生了太多的變故,已令他再無心力對周少川展開什么肖想,但這個人是可以共患難的兄弟,在他的心里,是近乎于親人一樣的存在。 向榮輕輕吸了一口氣,放下手機,抬眸笑看著他的親人兄弟:想好了,還是算了,我對餐飲業一無所知,不想投資那么大,而且你也知道,我們家人都是吃體制飯的,沒長做生意的那根筋,零打碎敲賺點理財利息也就滿足了,至于接活的事,閑著也是閑著,積少成多唄,任何工作只要用心做都能有收獲。 周少川醞釀了許久的計劃,就這樣被他談笑間擊了個灰飛煙滅,失落感和無力感一并涌上來,卻到底拿這個骨子里倔強的青年一點辦法都沒有,他不知道聰明如向榮,是否早就聽出了他話里的破綻,反正計劃失敗了,也無須再多問,點點頭,他沒再提這個話茬。 步出餐廳,被胡同里的小北風兜頭一灌,兩個人都不由打了個寒噤,周少川雖然覺得冷,卻還是不想即刻送向榮回宿舍,在門口點著一根煙,才抽兩口,就見向榮伸手比劃了一下,示意也給他一根。 看來他也不想那么快走,周少川遞過煙,思潮暗涌,終于沒忍住,把早就想一吐為快的話,隨著一陣白煙一股腦的全倒了出來:假期別住宿舍了,開學也沒必要住,你情況特殊,申請走讀學校應該會批,這樣也能省點錢,總之回家吧。 向榮拿著煙的手驀地一頓,這句回家吧來得實在太突然了,比方才那些處心積慮的善意謊言更具殺傷力,令他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下子就熱血上了頭。 他當然知道家指的是502,那里作為梁公權曾經的故居,也算是他的半個家,對于他來說,亦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叼著那根煙,他嘴唇輕輕顫了顫,良久才說:讓我想想。 周少川已經有點怕聽到想想這兩字了,向榮之前想了一會,拒絕了他的第一個提議,這會兒要是想完了再拒絕的話,他覺得自己恐怕會不由分說地把人綁回502去,煩躁地吸了一大口煙,他在心里告誡自己要冷靜,如果一分鐘過去,向榮還沒有答復,那他就真的不管不顧一回了直接把人摟進懷里,求他搬回來和他一起住他不能接受大院里再沒有向榮這個人,更不能接受整個5層只有他空落落的一個,那應該是屬于他們兩個人的5樓。 好在向榮只是沉默了片刻,偏著頭吐出一道白煙,跟著利落地點了下頭:好,我明天試試去跟導員申請,要是成了,下學期也住你那,沒房租,水電費各半,日常清潔打掃我可以和曾阿姨分工負責,就這樣,你要覺得成,我就搬。 怎么可能不成呢?周少川按捺著激動和雀躍地看著他,同時心想和理智的人打交道就會是這種結果吧,把什么話都說在前頭,盡其所能的不沾一點便宜此刻他也不知道是該無奈還是該心疼了,又或者兩者兼而有之吧,誰教他就是這么喜歡這個人呢? 只要你肯搬,他想,任何條件我都一定會答應的。 第42章 欲說還休 如周少川所愿,向榮終于搬回了502,并且成功的把自己搞成了一枚走讀生他們那位女輔導員一貫多愁善感,對于向榮的遭際亦十分同情,他才開口講了兩句,她就二話沒說批準了要求,不過要想退回已經交了的住宿費,恐怕就得等到開學以后再說了。 502是三室一廳的格局,周少川把次臥給了向榮住,本想再拉他去買張舒服點的單人床,誰知向小爺熟門熟路,直接從陽臺上找出了一個折疊行軍床。 那玩意窄得只能容下一個人,一翻身,恨不得還有掉地下的危險。 周少川看不過眼,連說不成,結果被向榮有鼻子有眼地科普了一番行軍床的好處看著簡單,躺著舒服,軟、塌,特別適合他這種腰力好的人睡。 不就是腰好么,也值當這么大吹特吹的? 明明就是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周少川其實早就看出來了,向榮這是成心要把他的湊合過精神發揮到極致,本來就是個對自己不怎么上心的人,現如今更是變本加厲了,可饒是如此,向榮還是在過年前去了趟商場,給舅舅、舅媽分別采購了兩份很拿得出手的禮物,又給向欣買了件不算便宜的純白色長款羽絨服。 新年賀禮當然沒有他自己的份,也沒有周少川的。向榮把東西拎回來的當天,還半開玩笑地跟周少川說,預算花完了,而且他滿商場轉了一圈,覺得沒什么東西能配得上大少爺,所以只好等年三十晚上做頓好飯,包一鍋好餃子,就權當是送周少川的春節大禮了。 周少川對有沒有禮物完全無所謂,也不想讓向榮破費,但每次看著他面面俱到地想得都是旁人,對他自己卻一點都不經心,心里就會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酸澀感。 他如今吃向榮做的飯已經有點上癮了,向榮每逢一、三、五會去舅舅家吃晚飯、看向欣,那時節曾老太就會過來收拾屋子、給周少川做飯,可跟向榮做的菜一比,老太太的飯菜就顯得寡淡無味了向榮從沒做過什么大菜,日常弄得全都是基本款,但哪怕隨意炒一盤青椒rou片,也能不油不膩、賣相誘人,還特別下飯,周少川連吃了小半個月,感覺自己的體重好像都微微上升了一點。 可惜,并沒有把向榮自己喂胖,自放假伊始開始接活,向榮白天就在書房里撲事業,晚上十二點準時收工,臨近過年,才算把所有的活都交出去,查過銀行卡里的錢到了賬,他靠在沙發上笑著說要停工了,接下來這陣子什么事都不干,只管專心準備過年。 三十傍晚,向榮采購了餃子餡和排骨蔬菜,還有一條魚,不過正式開做之前,他還得去趟舅舅家,那頭正等著他吃團圓飯。周少川也不餓,橫豎今晚要熬夜,好飯不怕晚,當宵夜吃才更圓滿。他開著車把向榮送到舅舅家樓下,拒絕了后者請他一塊上去搓一頓的提議,只說回去的時候發消息給他,他再過來接向榮。 向榮這一上去,可是盤亙了不短的時間,餃子沒吃上幾口,光顧著安撫老妹向欣了。向欣睹團圓飯思老爸,一個沒忍住跑回屋哭了一通,大過年的哭哭啼啼挺不吉利,所幸舅舅、舅媽還都能理解,向榮撩下筷子趕緊去寬慰,不能苛責meimei,也不想陪著掉眼淚,只好連勸帶插科打諢,總算把這事給遮過去了。 出了舅舅家樓門,向榮方才嘆出一口長氣,外頭已是華燈初上,家家戶戶也都在準備團圓飯,又到了一年一度唯一不堵車且能一路暢通的時候,他沒發消息給周少川,打算坐個公交車自己回去了,步出小區大門,才一抬眼,卻見周少川的車就停在他方才下車的位置。 拉開車門,一股寒意撲面襲來,那車里頭居然沒開空調,已經跟室外差不多一個溫度了,周少川沒想到他突然出現,正瑟瑟縮縮地靠著車門窩著,見他坐進來,扭過頭呈現出一點驚訝。 嘛呢,也不知道開空調?向榮看著他說,你不會一直都沒走吧?那也不用這么勤儉節約啊。 周少川嗯了一嗓子,聲音都被凍得有些發悶:開了,前幾天一直沒動車,電瓶沒電報警了,本來想發動著,結果發現油也不多了,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出來。 后頭的話好像沒說完,不過向榮也聽出意思了,不知道自己什么出來,所以不想走遠了去加油怕趕不過來這傻孩子,他在心底嘆了口氣,一面回憶著離得最近的加油站具體在哪。 周少川已經快被凍透了,渾身上下一片冰涼,勉勉強強系上安全帶,伸手想按啟動鍵,不想手指頭僵得厲害,一按之下居然沒按開。 正想搓搓手暖和一下,下一秒,手指頭忽然被身邊的人給攥住了。 我天吶,這爪也忒涼了,向榮握著周少川的手邊搓邊呵氣,你也不怕凍感冒了,早知道還不如跟我上去坐會呢。 他說這話時很專注地在給周少川捂手,完全心無旁騖,看不出半點曖昧的意思來,可周少川卻徹底愣住了,向榮的手熱乎氣很足,連指尖都是熱的,那掌心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樣,干燥而溫暖,此刻正包裹在他的手背上。 周少川心有旁騖,霎時間只想一把拉過身邊人,抱一下,再溫暖一下他已經凍得透心涼的身體,他甚至連說辭都想好了冷,幫我捂捂身上,然而心念雖如電,動作上卻到底遲了一步,向榮這時倏地一下放開了他的手,從兜里掏出一副皮手套遞了過去:下車,我來開吧,我想起轉過一條街就有加油站。 周少川迷迷蒙蒙地和他調換了位置,坐在副駕駛上,人還好像沒回過魂,直到停在加油站,向榮下車去交錢,拉開門的一剎那,一股冷風直灌了進來,才算把他整個人給徹底吹清醒了。 不就是拉了個手么?他有些訕訕地想,也至于這么五迷三道、魂不守舍的么? 周少川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從小生活在一個自由奔放的環境里,十五六歲起,周遭同學就都在忙著脫處了。他也不是什么守身如玉的愛好者,耽擱至今,純粹是因為沒遇上心動的人,至于說從前,他哪怕在趴體上撞見同學偷情上演活體小電影都能面不改色,現今只是被抓了下手爪子而已,竟然能臉紅心跳,活活澎湃了有十多分鐘? 這點欲說還休式的小確幸,終于讓周少川在其后的一路上始終保持沉默如金,但嘴上不說話,眼睛卻寸步不離那個坐在方向盤前的人。 向榮開車向來是穩中有快,同他這個人閑時好動,遇事也能靜得下來的風格非常和諧統一,他手長腳長,很喜歡用胳膊肘頂在車窗戶的邊緣上,只用單手扶方向盤,瀟灑中透出cao控感極好的狀態來。 周少川目不轉睛地欣賞了一路,直到意識到自己可能陷入了一種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老套境地,才終于哂笑著收回了視線。 向西施對此一無所知,回到502就張羅起包餃子做飯,曾老太也被周少川請過來了,她一個孤寡老人,往年都是在家艷羨別人屋里的炊煙裊裊,自己則是冷鍋冷灶,今年得以和兩個年輕小子一起說說笑笑,老太太樂得嘴都一直沒合上。 周少川秉承他一貫的宗旨,讓專業的人干專業的事,自己一點不cao心,大剌剌坐在沙發上等餃子下鍋,向榮在餐桌旁邊和餡邊看他,一面跟曾老太開玩笑說:您瞧,外頭那位正散德行呢,也不知道搭把手,就會擎等著吃。 曾老太笑呵呵地搖頭:也別這么說他,做飯不靈光,但干別的活還行,他可不是那種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下的人。 別的什么活?向榮聞言笑問,您還見過他干活呢? 當然見過啊,曾老太笑吟吟地瞧一眼沙發上坐的人,壓低了聲音說,他其實可有心了,說是叫我來收拾屋子,可掃地擦地那些彎腰的活從來不讓我干,都是他自個兒做的,也就讓我抹抹灰,做頓飯而已,那些菜rou啊還都是他提前買好的,從來不讓我跑腿。 這事向榮還是頭一回聽說,不由饒有興趣地看了眼坐在外頭的人,他一直知道周少川對自己足夠好,卻不知道他對一個非親非故的老太太也能這么悉心照料??梢娚贍數耐獗砗蛢刃恼媸菄乐夭环?,好比光看他這會癱在沙發上刷手機的那幅大爺樣,可是完全看不出他能具備這種憐貧扶老的優良品質。 向榮在早年間,的確曾畫過那套《劍俠魔尊》的狗血小漫畫,還因為年少輕狂,一度把自己代入成了正派人物如白衣秀士一般的劍俠,想象愛人魔尊對所有人都冷血無情,卻只對劍俠一人呵護備至,后來長大了,慢慢多出了一些閱歷,也豐富成熟了自己的世界觀,他就再也沒有向往過這樣的愛人了。 一個對全世界都冷心冷情,只對自己情深款款的伴侶首先根本不可能存在,其次認真說,該人恐怕還有精分的危險,更何況要是真有這樣的人,那也得提防他哪天突然翻臉無情,他對此類型沒興趣,且直覺時間一長,還容易讓人累覺不愛。 當然了,此時此刻的周少川,其實也早就不是他能愛得起的人了。 向榮現在對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四個字足以概括:一無所有。在北京這樣的大都市里混跡,沒有一套房產作保底,分分鐘就能讓人覺得自己已淪為了赤貧階層,而同那些北漂和蟻族相比,他也不過只是多出了一個本市戶籍。 這種條件要是放在相親市場,那都是被人第一輪就篩出去的垃圾,哦不對,或許也還是能挽救一下的,畢竟他還具備一個非常有競爭力的優勢條件父母雙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