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繡干脆地點點頭，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是這么一想，你說得對，人得先認清自個。不說外邊，就這破侯府，比我出身好，長得好的，有一屋子呢。這好的，哪里輪得到我來挑？找個還行的我就滿意了，比我爹好點兒就成?！?/br>
    “你爹是不講究了些，但他心是好的，對你和你娘，都沒話說?！?/br>
    這點美繡沒法反駁，點頭道：“也是，那就找個對我好的，沒那么好看，沒那么有才情也行。不過，得干凈些，胡子拉碴、渾身酒氣的可不行?！?/br>
    這要求就腳踏實地了，莒繡高興道：“你是真長進了?！?/br>
    美繡上前抓了她手，愧疚地道：“jiejie，對不起，以前我被慣壞了，不懂事?！?/br>
    莒繡含笑搖頭，她從來沒恨過美繡一家。說到底，她們一家過得不好，錯的根源是祖母。叔叔雖然冷漠了些，可那年有個糟老頭來求娶母親，祖母盯著聘禮動了心思，是他出聲阻攔了。嬸娘自私了些，也沒像桃花她嬸子一樣，為了省口米糧，慫恿婆母賣了侄女。

    美繡想到過往，再看jiejie如今，真心實意道：“姐，你長得比我好，性子又比我好，定能嫁個十全十美的好人家?！?/br>
    莒繡再搖頭，從前她還想著能嫁個管事，如今到了外邊，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渺小無力。

    “再說吧?！?/br>
    美繡說話間沒忍住打了個哈欠，莒繡催她回房歇了，自個卻怎么也睡不著，翻身起來一頁一頁練字，可這心，左右都靜不下來。

    擱了筆，穿針引線，抓著那鞋面，怎么也下不去手。

    她仔細回想過，老太太雖沒露過鞋面，可她人是個矮的，論理，腳長不了。莒繡自個在女孩里算大腳，也比這小上一大截。所以，雖然沒有見到鞋底子，單看這鞋面，她也能知道，這鞋只怕是給個男人預備的。

    鞋是不能亂做的。除至親長輩，就只有夫婿，即便是長兄幼弟，到了一定年齡，也要避嫌。

    這到底是老太太的瘋主意，還是二奶奶借她之名搞陰謀？

    二奶奶若是個真心好的，以她的能耐，怎么會看不出來？

    莒繡憤怒地丟下鞋面，很想立時將它們絞了，可是，已經應承的事，又如何交代呢？

    她伏在桌上，埋首默默蹭干了淚，等著心里緩和了些，撿起鞋面，將它塞進柜子最里頭，眼不見心不煩。

    冬兒從外間進來，瞧見桌上的針線簍子，笑道：“姑娘果然大好了，我來分線吧?！?/br>
    她坐下來，伸手就取那棕黃色絲線。

    莒繡背后發涼，垂首道：“我方才試了下，手上無力，只怕繡不好，暫且再等等吧?！?/br>
    冬兒眨眨眼，放下絲線，看向門簾道：“也好?！?/br>
    莒繡不甘心，抬頭問她：“冬兒，你母親可大好了？”

    冬兒轉回頭，盯著桌上茶碗答話：“多謝姑娘關心，已經好了?！?/br>
    莒繡又問：“你家里就你一個嗎？”

    “還有個……兄長?！?/br>
    “也在府里做事嗎？”

    冬兒遲疑了片刻，含糊道：“跟著老爺們?！?/br>
    莒繡笑笑，道：“那也好?！?/br>
    冬兒站起來，小聲道：“他像我爹，性子軸，容易得罪人，要是肯聽勸就好了?！?/br>
    莒繡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輕描淡寫道：“他是兄長，又是男兒，該是家里的頂梁柱，你也不必過分cao心?！?/br>
    冬兒好半晌沒接話，莒繡仰臉去看她時，她才擠出一句“是啊”。

    第34章

    夜里這頓飯，美繡花三十個錢加了份赤蘇魚湯，那雞湯仍舊有，只是味道變了些，里邊加了補藥，有淡淡的藥味，但并不沖，不難入口。

    莒繡問冬兒：“你可問過是誰交代的？”

    下午兩人說的那會話，難免有些別扭。

    冬兒見主子又如常，便安下心來，答道：“楊mama只說是主子吩咐的，讓連做兩日。我問是哪房的，她說她一個奴才，怎么好過問主子的事?！?/br>
    這話說了跟沒說是一樣的。

    既然那人要隱了身份，莒繡便吩咐她：“那就不要多問了，橫豎人家是好意?！?/br>
    “嗯?！?/br>
    諸事不順，莒繡胃口不大好，仍是吃上一小碗就落了筷子。

    美繡倒是高高興興的，吃過飯就擠到她這來，居然是帶著針線過來做的。

    她勤快了，莒繡卻沒打算做活，只抓著書，邊讀書邊陪她。

    她不問，美繡可憋不住，主動告知：“瑜jiejie和梅香還有許多繡活要做，我見這個不難，便攬了些過來幫她做?！?/br>
    莒繡湊過來看了看，見只是給帕子包邊，以美繡如今的針線手藝，確實能做好。

    “也好，等我好些了，也來幫她?！?/br>
    美繡笑嘻嘻的，搖頭晃腦道：“明兒我還過去，在那幫著分線，下午就做這個?！?/br>
    莒繡跟著笑道：“這比閑著要好多了?！?/br>
    “是呀！”

    美繡一想起能聽墻角就興奮不已，如今她也是個干要緊事的人了！

    莒繡看著她的高興模樣，白日里那些心煩意亂漸漸淡了些。

    隔日請安，莒繡惦記著那鞋面，沒忍住悄悄往老太太那上下瞧了一眼，哪知老太太正好看過來，那眼神，倒像是和她有血海深仇。

    莒繡心里一咯噔，懊悔地垂下頭去。

    好在老太太眼前有大敵，顧不上和她計較，只盯著二奶奶連罵了幾句“混囊飯袋”，“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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