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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講孝悌,這樣的日子,若不請先帝回宮小聚,怕為人詬病。 皇帝一直沒提,他不確定皇帝是礙于帝師夫婦,還是一時忘了。 身為御前總管太監,魏長福服侍過先帝,這三年來一直小心拿捏分寸。 對新帝盡忠,對先帝不能太親近,也不能忘恩負義。 沒人會重用一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明日罷朝,折子送去內閣,朕親自去接皇兄?!彼卧片樆厣?,繞至屏風后。 清早,暖陽從窗格間照進來,如意格被拉長,靜靜投映在地毯上。 楚黛睜開眼,略動動,驚擾到枕邊酣眠的雪寅。 雪寅喵嗚一聲,有些不悅,認出是她,又探著毛茸茸的腦袋來蹭她的臉。 小模樣乖順又可愛,楚黛幾乎要忘了它在宮婢面前如何調皮驕矜,忍不住失笑,伸手去摸它脊背軟毛。 指腹剛觸到雪寅脊背,便聽一陣撲棱聲,伴隨著云杪的嘰喳聲:“漪漪,你的好云杪餓了!” 云杪飛下來,立在屏風上頭,尖利的爪子緊扣描金的紋路。 熱情忽而冷下來,昂著小腦袋狠狠盯著雪寅,似盯著什么仇敵。 “漪漪,你變了?!痹畦鲁闪司频目卦V,像是閨怨詩中埋怨夫君變心的婦人。 楚黛一時竟有些窘迫,下意識收回手。 她教了云杪那么多詩詞,關鍵時候,小東西也沒學會委婉表達。 “好云杪,別生氣?!背祛櫜簧涎┮?,當即起身,準備去替它拿吃食。 霜月笑盈盈進來,手中正捧著一碟吃食:“奴婢喂它,云杪不肯,非要來找姑娘撒嬌?!?/br> 楚黛含笑去接她手中食碟,二人都沒注意榻上的雪寅。 瞬時,一道疾風從楚黛身側竄起,直直朝屏風撲去。 咚一聲沉重悶響,屏風倒在地毯上。 驚得楚黛手一抖,食碟險些掉落。 匆匆把食碟交給霜月,她側身望去,卻見雪寅兇狠地跳著去抓云杪,氣勢如猛虎。 云杪左躲右閃,堪堪避開,卻不甘示弱,瞅著空檔俯沖下來,去啄雪寅。 被雪寅一爪子撲打過去,扯下一根晴藍色羽毛。 羽毛輕輕落下,楚黛心驚rou跳。 動靜太大,連太后那邊也驚動了。 宮人們紛紛圍過來,好不容易把兩個打紅了眼的小東西分開。 宋玉梔過來時,楚黛已穿戴整齊。 她坐在窗內暖陽里,欞格映在她衣裙,裙面上窩著一只藍色的懨懨的小團子。 順滑好看的晴藍色羽翅,這會子亂七八糟,楚黛纖指被暖陽照得透粉,一下一下輕柔撫過云杪羽翅。 楚黛清亮亮的眼眸凝著云杪,柔糯的嗓音透著分明的心疼,她呢喃:“小可憐?!?/br> 幼時養的病貓身子弱,從未去撲鳥雀,阿娘怕她傷心,定北侯府也再沒旁人養貓。 她不明白,貓傷害鳥雀乃捕獵天性,還是簡單為了爭寵。 破損的羽翅,看起來可憐又狼狽。 楚黛有些后悔,不該一時心軟,把雪寅帶在身邊照顧,害跟了她八年的云杪受傷。 “對不起?!背煅弁珰栝_水霧,淺淺一層。 “楚jiejie,把雪寅送回紫宸宮吧,那個壞東西,只有皇舅舅能治得住?!彼斡駰d走過來。 看著云杪的模樣,她都不忍心,何況楚jiejie。 楚黛眼中水霧忍回去,眼神恢復清靈。 確實不能養在一個屋檐下,雪寅親近她,卻不怕她。 隔遠些可不可以?就像昨夜,雪寅沒見著云杪,各自相安無事。 指腹搭在云杪羽翅,楚黛略想想,又打消念頭。 在云杪傷好之前,她定然沒法像之前一般寵著雪寅,不如先送回去。 可要如何送回紫宸宮呢? 說她不想照顧了,還是說雪寅傷了她的云杪? 雪寅是御前愛寵,想必今日之事,皇帝很快就會知曉,她也不必刻意找借口。 此刻,對云杪的心疼,狠狠壓過對雪寅的那一點憐愛。 楚黛頷首:“好,等下了朝便送回去?!?/br> “怕是不成?!彼斡駰d走到她身側,搖頭,也俯身摸摸云杪,小云杪看著比平時呆愣。 宋玉梔嘆:“皇舅舅今日沒上朝,一大早便起駕去了鐘靈山皇覺寺,我剛聽皇祖母說的,今日小年,皇舅舅去接大舅舅?!?/br> 楚黛明白,她口中的大舅舅是先帝。 除夕宮宴有朝臣在,想必先帝不會下山,小年確實更適合團聚。 之前她想著留在宮里過小年,陪陪太后,眼下才發現,這樣的日子實則不必擔心太后冷清的。 她抱著云杪,站起身,朝正殿方向望望,也不知今日阿娘會不會來接她。 若來接她去帝師府,雪寅怎么辦呢? 陛下金口玉言要她照顧,她二話不說把雪寅撇下,自己出宮,似乎也不妥當。 早膳罷,宮婢們服侍主子們漱口,有太醫求見。 待惜畫領命,引著太醫進來,楚黛才發現,惜琴手背被雪寅抓傷了。 太醫看過,拿藥水消毒,又留下一瓶藥膏,便離開。 惜琴手上有傷,不便近身伺候太后,被遣下去歇息,楚黛親自帶著玉凝膏去她住的屋子。 玉凝膏是貢品,太醫院也沒有,楚黛倒不缺,太后娘娘、長公主都時常賞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