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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撞到對方前襟,雖察覺黑壓壓的壓迫感當前,仍是下意識說了句“對不起”。然而抬頭,看清楚是誰,看清楚對方的表情—— 艾卿:“……” 連呼救聲亦來不及說出口。 只感覺,起先是肚子上痛了一下。又不是很痛。 她有些遲鈍地低下頭,看見刀還在那,在自己的身上,刀柄被一只手用力地緊握著。 手背青筋畢露,沾上了傷口濺出來的血。血還在汩汩地往外流,鮮血,逐漸浸透了她的羽絨服,濕痕把原本的藍色漚成黑紅的深色。 她問眼前站著的這個人:“……為什么?” 但原來開口說話才發現,能說出口的只剩下氣聲。 她的喘息聲猶如風箱,傷口的痛感漫上來,胸口那涼颼颼的。 鮮血滴到地上。 一滴、兩滴、最后成了一灘,旁邊的人終于反應過來,而后,是幾乎刺破耳膜的尖叫聲,四處奔逃的sao亂聲——四面八方充斥著這樣的聲音。 整個醫院大廳以他們兩人為中心,旁邊幾乎清空出了一個巨大的“圓”。 然而。 就在這樣的嘈雜聲里。 她依然清楚地聽見。 方圓說:“去死吧?!?/br> 第54章 這是命中注定?!?/br> 去死吧。 “What’s your name?” “My name is dy.” 去死吧。 “dy, how are you?” “I am fihank you.” …… 是夢嗎? 她聽見細碎而不絕的讀書聲,從不遠處傳來。 童稚的嗓音, 奇怪的近乎滑稽的發音, 卻竟然讓她有些熟悉的親切感。 心想如果是夢。 所有的細節未免太清晰了一些。 漸漸的。 她甚至記起這是七歲那年, 某個平平無奇的上學日傍晚。 墻上的時針已指向五點四十五, 在這座縣級市的中心小學,意味著放學的鐘聲已敲過第三遍。時間一到, 門衛大爺很快便會挨個樓、挨個教室推門檢查,催促逗留的學生盡早離開。 某個角落的三年級教室里。 此刻,卻還有個小姑娘冥頑不靈。正堅持著“自覺留堂”。 手肘底下墊著厚厚的課本和作業本,一邊讀,她又一邊謄抄著最初級的英語對話范例。 然而,盡管坐姿端正,寫字工整。她那一口帶著鄉音的“塑料英語”, 依然是怎么聽怎么別扭。 讀了好幾遍,大抵她自己也聽出不對, 于是又折回去, 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 糾正著。 最后,索性在英語課本旁嘗試標上了中文的發音——“內母”。 內母、內母、內母。 她讀得差點咬掉舌頭。 那不得其法的苦惱背影同略顯笨拙的發音,卻終于逗得窗邊圍觀許久的少年哈哈大笑。 “Hi,dy,”頓了頓, 又一本正經地開口問道,“How are you?” 被叫做dy的小姑娘——小小的艾卿在這聲過后回過頭。 那少年的模樣于是不偏不倚映在她眼底。 黑頭發,淺藍色襯衣, 脖子上掛著她已然不再陌生的、銀色的數碼相機。她如今已經知道這東西是個金貴的奢侈品。 那少年不再說話,就那樣堂然地站在夕陽里。 一手托腮,一手抵在唇邊,卷成個活靈活現的小喇叭??匆娝D過頭來,眼睛彎彎,便又笑了。 她于是下意識接了一句:“I am fihank you.” * 名叫Alex的支教老師,在這天送她回家。 深秋已至,學校的桂花落了滿地,她踏著撲鼻的桂香,跟在他身后走出校門。 還沒走幾步。 “老師?!?/br> 她又有些苦惱,且有些好奇地抬頭問:“Alex老師,其實,你的英語為什么這么好?” “這還需要理由嘛?!?/br> “因為你看起來就和我鄰居家的那個哥哥差不多大呀,”她說,“可聽說他還在為英語考試鬧頭痛。但,你已經給我們當老師了?!?/br> “不一樣的,我們從小讀書就上雙語學校啊?!?/br> “什么叫雙語學校?” “嗯……就,從小給我們上課的人里,就有很多白皮膚、黑皮膚的外國人。同學也是一樣?!?/br> Alex說:“不過那里一點也不好,他們都很愛欺負人。不如你們這里好。大家都是中國人,黃皮膚黑眼睛,多好?!?/br> “為什么你們那里有很多外國人?我一年到頭都很少看到外國人喔!” “因為那里叫香港?!?/br> 他隨口答她。 說話間,正好又看到路邊某生意紅火的炸串小攤。 他毫無例外地領著她過去湊熱鬧。上次和上上次似乎也是這樣。最后,場面亦莫名其妙,就從好心老師送人回家,變成了一個半大少年帶著半大孩子,坐在路邊的塑料椅上,圍著臨時支起的一張陳舊小木桌聊天。 桌上,套著塑料袋的鋼盤里裝著滿當當的串兒。 艾卿邊吃豆腐干邊問他:“香港,那里好玩嗎?” “看起來是很繁華吧。到處都是高樓大廈啦。但其實大多數人真正能住的地方很小很擠,所以雖然很多人……很多不同的人,但每個人都很忙。忙著生活,忙著賺錢,”他說,“不過說那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也沒錯。你能看到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