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了根煙。

    剛推開點窗戶想通風透氣，人才站起，卻聽得門外傳來一陣匆匆腳步聲。

    一回頭的功夫，岳憑舟已咋咋呼呼從另一側的客臥跑過來。

    也不敲門，便猛地把門一推開。探頭一看，見他沒睡，當下毫無心理負擔地闖進了外甥房間。

    “怎么還抽起煙了？有煩心事？”

    這不速之客甚至不忘隨口一問。

    他雖已三十七歲，如此上下一打量，其實仍不見老。

    或許是岳家人天生杰出的外貌基因在其中充分發揮作用，他和周筠杰印象中面容模糊的母親一般，行為舉止、一顰一笑，皆自帶明星光環。且是實打實的花美男那一類。

    頭發前幾天剛染了栗色，戴了十幾年的藍寶石耳鉆，如今依舊戴著。怎么看怎么像如今當紅的所謂男團idol——當然，是有一定“輩分”那種。

    周筠杰擺了擺手，“就是突然想抽了?！?/br>
    又問：“有什么事這么著急？”

    這樣子和語氣莫名竟有些像周邵。全不似平日里他那和善可親的作風。

    岳憑舟看在眼里，心里直犯嘀咕。

    然而這會兒卻到底不是問這些瑣碎事的時候。

    “當然是有正事了，”他直接開門見山，“周邵說那個唐守業絕對熬不過今晚，讓我提前準備好、通知手底下的媒體蹲一手消息，一窩蜂去人醫院門口堵著，等著拍他蓋白布推出來的缺德照片。他/媽的聽得我心里簡直發毛。他真當他是神算子了？！還是他干什么違法的事了？……小周，你知不知道這到底什么情況？”

    岳憑舟邊說邊叉腰。

    愁云滿面，在房間里來回踱步。

    “我是在想，雖說咱們跟他勉強算個親戚，但也犯不著為他砸自己招牌吧？你是管你們公司宣傳公關那一塊的，小周，你倒是老實跟我說說，國內報這種新聞一般是比較隱晦的吧？我剛回國，總不能一回來就觸業內的霉頭?！?/br>
    “何況人家消息封鎖得嚴，死不死的，他哪里得來的消——”

    “還沒死?！?/br>
    “那周邵說什么……”

    “不過也快了?！?/br>
    岳憑舟：“……”

    他一臉“你小子該不會腦袋撞壞了吧”的表情，眼也不眨地盯著自家外甥看。

    “小周啊小周?！?/br>
    半晌，復才艱難擠出一句：“你跟誰學的——別不是要跟我扯什么，‘鄙人掐指一算’那套吧？周邵是大騙子，你被他教成個小騙子？”

    “不是。是準確消息。唐守業今晚已經下了第四次病危通知書?！?/br>
    “這我知道啊?！?/br>
    岳憑舟一副沒意外的表情，攤了攤手：“我消息還沒不靈光到這種地步。不過不是聽說脫離危險了，還沒死嗎？我們是做新聞的不是算命的。怎么，你們姓周的是閻王？要他三更死，就必留不到五更？”

    周筠杰聞言，只是笑。

    順手在窗臺上撣去煙灰，吞云吐霧間，沉默許久。

    直至岳憑舟又一次出言催促，表示這個消息如果不準確，那絕不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要暫緩報道。

    他這才開口，又勸道：“安心報吧?！?/br>
    “之前鋪墊了這么久，等了大半個月‘幫’他們壓消息，就是在等今天。如果出岔子，小叔又要來找麻煩?！?/br>
    “那你告訴我你們哪來的消息這么肯定？”

    周筠杰道：“唐守業，他那個情婦?！?/br>
    “……？”

    “小叔很早就已經和對方搭上線。最初是想挑撥一下這段關系，攛掇那個情婦出來、在新聞媒體上爆料，還故意騙了人家小孩——去年我生日，小叔讓人接了那個孩子過來看，看到了唐家一家三口出席的場面。小孩哭著跑了?！?/br>
    他們本來以為這孩子受到打擊，姓王的情婦也會暴跳如雷，得知唐守業的謊言之后選擇跳出來揭露對方“真面目”。

    不想，還沒讓人上門去找，反倒是王蘊雪先一步、主動找到了他們。

    女人仍是一身樸素的裝扮。面上不施粉黛。

    然而，即便是坐在西裝革履、臉色不善的周氏叔侄面前，竟也絲毫不帶怯場。自我介紹過后，甚至還禮貌地感謝兩人，“給我的兒子上了人生的第一課，幫他盡快認識到了一個事實”。

    周邵問她：“你指的什么事實？”

    對面語帶威脅，神情晦澀。

    王蘊雪卻依然面不改色地微笑，說：“他姓王而不姓唐的事實啊?！?/br>
    她溫言細語：“不姓唐，是唐守業的主意，我只是不發表意見的解語花而已。但事實上，于情于理，我的孩子，他其實都不該姓唐。你們早點讓他認識到這件事，還不用我來做這個惡人。某種程度上，我反而是該感謝你們的。多謝了，兩位周先生?！?/br>
    “……”

    氣氛一時之間陷入凝滯。

    沒料想被這女人反將一軍，叔侄兩人也摸不清楚她葫蘆里到底賣什么藥，又或是在唐守業的授意下故意為之。

    雙方面面相覷，各懷鬼胎。最后，卻仍是王蘊雪先開口——從容而早有準備地，這個女人，向他們拋出了自己的“合作條件”。

    ……

    “總之，她說只是讓他身敗名裂是不夠的，”周筠杰淡淡道，“她等他付出代價，已經等了三十多年，只是輕飄飄的一句‘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之后反而光明正大地坐擁兩個女人，根本不足以償清他耽誤她的人生犯下的‘罪孽’。她接受不了這樣的不公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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