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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通電話接不接,就很成問題了。 她眉頭微擰,忽的抬頭看向周筠杰。周筠杰亦在看著她。似乎只一眼,已經明白了眼下來電的是哪位“不速之客”。短暫的目光交匯過后。 “不要接?!?/br> 周筠杰對她說。 “……” 他背對她,坐到床邊。同樣的拉開距離。 然而很快又從坐到床邊變成滑落在地,他坐到地毯上。拿背背對著她。仿佛他才是無所適從而委屈至極的那一個,抱住右邊膝蓋,下巴抵在手背上,半晌,又低聲道:“我沒有——原本就沒有,打算,真的對你怎么樣。不要接他的電話?!?/br> “這里是我家?!?/br> “……我已經不和小叔住了。你去香港前的大半個多月,我就買下這里,重新開始布置了。如果不是因為知道……我本來,本來也是打算等你回來,想要帶你來這里看看的。但是在機場看到你,那時候,心里太……我不知道。也許是生氣吧。我不知道?!?/br> 一句我不知道。 便沒了下文。 艾卿聽他這么說。 卻亦直到這一刻,才開始四下打量著這個陌生的房間:其實是很溫馨的布置。暖光色系為主。和樓底下那些一看就審美古典的歐式裝潢不同,這個房間,某種程度上來說有點像她那間小Loft的翻版,充滿了“小周”式的精致審美。精致中又不乏溫情。 譬如掛著星星燈飾的落地燈。 譬如白紗雪紡的厚重窗簾。 以及,譬如,那個放在電腦桌上的粉色小豬存錢罐。 一眼望去,有個硬幣甚至是立著放在了存錢罐入口。 因為里頭已經裝滿。 再多一枚硬幣,似乎都放不下去了。 * “喂?” “喂?!?/br> 唐進余彼時其實正在公司開會。 因與天意的官司敗訴,天萊不得不從原有的流動資金中劃出賠償款,人民幣約兩千六百萬元。公司的整體財務規劃因此被打亂。 臨近年底,更是糊涂賬一堆。也因此,他近期其實遠沒有艾卿所看到的那樣“悠閑”——有空包餃子,有空幫人熬粥,有空幫人去拿行李,送人去機場。 那些短暫的偷閑過后,代價就是翻倍的徹夜加班。 自從方圓一事后,他對公司的核心事務愈發把控嚴格,絲毫不敢假手于人。熬通宵已成常態。這會兒也不過是趁著中間休息時間,才把握機會,從會議室繞回辦公室給她打電話。 艾卿在電話那頭問:“怎么突然打電話?” 一語出。 他倒是被問得懵了一下。 結果是話沒來得及潤色,已然快過腦子,如實被倒出了口:“因為你沒打電話……告訴我你到家了?!?/br> 說完他才覺得有些唐突。 又忙遮掩似的加上一句:“身體感覺好點了嗎?” “啊、嗯,還,還行?!?/br> “還吐嗎?” “沒,就在飛機上吐了一回?,F在已經好多了。你呢?現在還在公司?我聽到外面鬧哄哄了?!?/br> …… 有問有答。 將手機貼近耳邊,甚至聽得到她平緩的呼吸聲。 他站在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四十六層而下,城市盛大的夜景,在眼底一覽無余。就這樣一邊打著電話一邊向下看。 香港,在他的眼里實在又是個忙碌過頭的城市。鋼筋鐵泥下藏伏著欲望的怪獸,揮舞著生活的長鞭驅使牛馬向前。 人人皆是牛馬。 但這一刻,他想。自己大概,也算是一個心有燈火的牛馬吧。 于是他便開始說起想說的話了。 “其實那天,”唐進余忽道,“你打電話給我,問我,要不要見個面,‘煮點糖水喝啦’,我以為,你是要讓我離你的生活遠一點?!?/br> “……干嘛突然說這個?” “因為突然想起來了?!?/br> 他說:“而且,其實也一直想告訴你的——但是,當面說的時候,總是說不出口?!?/br> “說什么?” “我不會打擾你的生活的,你不要害怕我?!?/br> 艾卿:“……” “其實對我而言,或許,能夠像現在這樣,偶爾知道一下你的近況,也告訴你一聲我現在在干什么,就很好了。說實話,我這兩年確實一直很忙。也有忙得快崩潰的時候。那時候,偶爾就會像現在一樣想一下——真的只是偶爾,我不會經常想,但偶爾,還是會忍不住想一下,想想你現在在干什么?!?/br> “當然了,其實不用想也知道,像你,肯定是忙著發刊,忙著上課,忙著賺錢了。你沒有不上進的時候。所以,我雖然很累,但只要想到,你也像這樣在努力地生活。好像,就像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在一起努力那樣。這樣就很好了?!?/br> “是嗎?” 艾卿反問他:“不是說‘這段路我只能送你到這里’了?” “是啊,”他被人刺也不生氣,反倒忽然笑了,“但,時間久了,心態不同,換個方向回頭再想——送到這里就送到這里。也沒錯。不過,月亮照著的每一塊地方,我們都還是同路的。只是不站在一起而已?!?/br> 至少我對你,從來沒什么強求。 他想。 聲音無法傳達表情。也無法準確地表露心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