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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又愧疚起來。 一咬牙,再想去扶他。結果仍是被對方想也不想地推開。 這回她卻是真有點惱了。 見小孩兒滿頭是汗,還一副鐵骨錚錚不服管的態度,不由又聯想起上大課時那些大搖大擺玩游戲開小差的學生。 當即心一橫,端起平日里做老師的架子,便又壓低聲音道:“我撞到你我一定會負責的!你年紀小,不能不把受傷當回事???我扶你起來,聽話,去醫院,行不行?” 說話間,手便這樣觸到他臂膀。 那少年僵在原地。 像是沒反應過來,亦似極反感她過分的“熱情”,很快也微蹙著眉,抬起頭來。 露出一張——極年輕、或者說極精致——堪稱是老天爺追著喂飯吃的臉。 膚色是常年“不見天日”的蒼白,高鼻深目,薄唇,因纖瘦而顯出輪廓鋒利的下頜,至下巴的那一截弧度卻并不生硬,仍帶著一絲幼態的秀氣。 尤其他鼻尖,那一顆歪斜半分的、褐色的小痣。說不上是英氣或俊美,很難歸類。卻十足透著一種不太能在男性臉上見到的、過分精致的“巧勁兒”。 或許…… 的確是漂亮得,有些過分了? 她一時竟看得呆住。 直至眼神不經意一瞥,忽見對方耳廊上一排緊相連的耳洞,長短不一的耳墜泛著冰冷金屬光澤。這種過于標新立異的打扮復才將她從短暫的驚艷中催醒,想了想,最終投降似的站起身來。 又從包中掏出名片夾,捻出一張,遞到對方面前。 “同學,”她低聲道,“總之實在不好意思。你是T大的學生吧?還是說有同學就在附近?如果你覺得我送你去醫院不方便,這是我的名片,我叫艾卿,是Q大國關學院的老師。你后續檢查出有任何問題,隨時聯系我……需不需要幫你叫輛車?打車去醫院?” 說罷。 她的手還伸著,臉上的關心還擺著。 那少年卻久久沒什么反應,唯獨一雙清棱棱的眼睛盯住她不放。她被看得心里發毛。忽想起許多普法節目怎樣教人規避風險,遂轉而指了指不遠處的保安亭,又補充道:“不過,那里有監控——” 意思是你不要托大來敲詐。 他雖沒說話,卻一定聽懂了。 于是倏地竟笑。 半點興味的痕跡浮于眼角,伸手接過那薄薄一張紙,低頭看了眼,又抬頭看她。 “哦——” 他說:“謝謝艾老師。不過不用了,有人來接我?!?/br> 說完便起身。 也不等她反應,把那名片對折塞進兜里,一瘸一拐地走了。 走到不遠拐角處,果然有同行的人來扶他,看著像是保鏢似的打扮。結果一樣被他擺手揮開。 艾卿在后頭看了半天。 想著這小孩兒看著年齡不大,脾氣怎么這么犟,自己這個“肇事者”又怎么能這么事不關己? 于是天人交戰。 人性斗爭。 趨利避害—— 趨利避害念到最后,還是原地一跺腳。 把自己的寶貝小電驢扶回原位。又三步并作兩步追上那小孩兒。 “等等?!?/br> “……” “等等、等等,同學,等一下?!?/br> 她追上前,毫無芥蒂地拍了拍他肩膀。 又氣喘吁吁地直拍胸脯,緩了好半天。抬頭看他一臉疑惑的表情,復才像想起什么,忙點點手機,向他示意屏幕上的界面,“我叫車了,”她說,“你站這別動,我送你去醫院看看……你別走了,越走越嚴重?!?/br> “……?” “畢竟是我不小心嘛?!?/br> 她臉上還有汗。 卻依然晃晃手機,沖他微笑,嘴角冒出兩道小小的旋兒——盡管她媽常笑她這是“蠶窩”,小時候睡覺流口水給砸的,不過艾卿一向認定這是酒窩。她試圖用這種沒有攻擊性的笑臉說服對方相信自己——畢竟她已看出,對方完全是個防備心十足,且不聽勸的小孩。 所以怎么說嘛。 后來艾卿常想,也許人生就是這樣,性格這奇怪的定義物,決定了每一次人生路上宿命般的轉折。 遙遠的蝴蝶繼續扇它的翅膀。 而她。老好人做了二十幾年,亦無礙多做一次。 那小孩兒看著她。 冷冰冰的臉上,浮現出一點疑惑,一點嘲諷。繼而是一點不敢置信。 最后是一點結巴。 “哦、那,反正,”他說,“哦,行、行吧?!?/br> * 當夜。 耗到九點多才進門。 艾卿蹬掉高跟鞋,電腦包隨便往床上一扔,便任由整個身體全癱軟在床上。累得一動不想動。 結果眼睛還沒閉上,又收到江淼的信息轟炸。 她瞥了眼內容,懶得打字,索性便回了個視頻電話過去。很快,屏幕中央,又映出某“網通魯智深”一如既往張牙舞爪的嘴臉。 可惜虎落平陽被犬(江淼:?)欺。 縱然驕橫如山大王江北北,被它媽江淼按著后脖頸剪指甲的時候,也就是個無力的喵喵怪。 “你怎么搞到這么晚?” 而江淼的畫外音亦適時出場,充滿八卦意味:“不會被人家坑了吧?唉,古有殷素素告誡張無忌越美麗的女人越會騙人,今有艾老師以身作則,證明越漂亮的男人也好不到哪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