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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川一哼:“你留我在這兒,原來不是擔心我的傷,是想我幫你把人弄出來?!?/br> 蘇童撒嬌:“你別胡亂編排我了好不好?” 顧川笑起來:“行,你走吧,還是讓那些人跟著你。我待會兒就打電話幫你把馬希爾弄出來,但你也要記住,咱們只能幫到這么多,接下來的路要靠他們自己去走了?!?/br> 蘇童乖巧地點頭:“知道?!?/br> 顧川又招招手把她喊回來:“明晚有一班回國的飛機,我們明天一早就啟程前往鄰國。你待會兒看完馬希爾,就立刻過來,我們把東西帶著去酒店,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就能回家了?!?/br> 蘇童難以置信:“明天就走?” “走?!鳖櫞ㄗミ^她肩,手指描繪著她弧度美好的鎖骨,說:“蘇童,能不能答應我,這次回去之后,咱們把以前的事情都給忘了,一切回零從頭開始。你什么都不用怕,因為我會一直在你身邊?!?/br> *** 蘇童先去酒店接來了馬希爾朝思暮想的那個姑娘。 汽車里暖氣開得很低,蘇童將外套掩得嚴嚴實實的時候,看到大眼睛的姑娘居然出了一腦門的汗。 蘇童抓過她緊緊握著的兩只手,安慰道:“很快我們就能見到他了?!?/br> 想象之中禁衛森嚴的地方其實只是一處廢棄的民居,黑色鑄鐵的大門洞開,他們的車子一路直達目的地。 姑娘下車的時候踉蹌了一下,蘇童伸手攙扶了她一下,打趣道:“你等見了他再激動也不遲啊?!?/br> 真等見到的時候,她卻又只是含蓄地背手站在一邊,拿一雙蓄著淚的大眼睛直直盯著面前的那個人。 蘇童將她推到滿臉青紫的馬希爾身邊,問:“怎么了,這才過了幾天,不認識人了?” 姑娘忽然掩面哭起來,身體劇烈顫抖,馬希爾擁她入懷,雙手緊緊環繞在她的身上。 他黑色的頭發依然卷得非常頑強,滿是風霜的一張臉上此刻浮起幾分青澀,他向蘇童點了點頭,蘇童朝他會心一笑。 回去的路上,蘇童特意囑咐司機開得慢一點,透過灰塵覆蓋的車窗向外望去,這座古老又頑強的城市,在連年的炮火之中千瘡百孔卻始終屹立不倒。 無數的人,無數雙手,試圖將之毀滅將之摧毀,歲月不過輕輕的一揮手,多少故事便輕描淡寫地被掩去。 城還是這座城,人還是這些人,好像有什么改變了,又好像什么都沒有變。拂袖而過,重頭再來,便是一個新的開始。 路過淪為一座廢墟的新聞中心時,一位坐在路邊買東西的小男孩正向身邊匆匆而過的行人展示他竹籃里的物品。 蘇童急忙喊停了車子,走近了一看,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他是個面黃肌瘦,然而非常漂亮的孩子,瞳仁像是兩枚透明的棕黃色琥珀。 蘇童指了指他籃子里滿是泥巴的東西,問:“這是土豆還是山芋?” 他看到她胸前掛著的那架相機,眼皮一耷,不愿意說話。 蘇童從錢包里掏出一百美金,塞到他的手里,說:“好,你不用跟我說話,但我用這些錢買你的這些東西,你再讓我給你拍一張照片好不好?” 男孩看著手里的錢,用一秒的時間權衡利弊,隨即,他用力點了點頭。 蘇童拆開鏡頭蓋,將鏡頭對向他的臉,旋轉光圈找到光影最佳的那副畫面時,一直低頭的孩子忽然抬起頭,用那雙世界上最清澈的眼睛看向她,再極其生硬地拉出一個笑臉。 蘇童忽然鼻酸眼漲,僵直的手指按不動相機,不知是在哪一天的哪一時,她也這樣拍過另一個男孩,一樣的瘦小,一樣的羸弱,這一秒綻開的笑顏,下一秒就變了模樣。 世事總無常。 蘇童收了相機,從他的籃子里挑了幾枚小小的泥團。 男孩卻已經將整個籃子推到了她的面前。 蘇童搖了搖頭,說:“足夠了,謝謝你,孩子,天氣很冷,請早點回家吧?!?/br> 她,也該回家了。 醫院樓下恰好遇見往車里裝東西的顧川,蘇童像只鳥似地撲到他懷里,拿臉在他沒受傷的那處肩膀狠狠蹭了蹭。 顧川問:“什么事這么開心?” 蘇童說:“想通了一件事?!?/br> “是什么?” “我們,為什么要來這里?!?/br> “為什么?” “如果你沒法阻止戰爭,那你就把真相告訴世界?!?/br> 顧川捧過她臉,笑著刮她鼻子:“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 蘇童握住他手:“是顯而易見,可直到現在,才真真正正想通了這句話。在這里,生命真的太短暫太脆弱太不堪一擊了,和死亡相比,活著時經歷的那些坎坷那些痛苦其實根本微不足道。我們確實沒有能力阻止一場戰爭,但我們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來記錄這里生命的張力,告訴世界上的所有人,在地球上有這么一個地方這么一群人?!?/br> 顧川反扣住她的手:“果然不虛此行?!?/br> 蘇童忽然湊近他臉前,鼻尖靠著鼻尖:“顧川,你說得對,活著已經是這么艱難的一件事了,何必浪費時間在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上。咱們是該忘記這兒的一些人、一些事,然后重新開始,迎接新的生活了?!?/br> 顧川心內一動,欲要低頭吻她,卻被她調皮地往后一逃,說:“好了好了,這么多人都瞧著咱們呢?!?/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