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的仆婦們抬著三大箱子進來，磕頭行禮，打開。

    刑部的各位大人們都想暈。

    隔間里的八貝勒和九阿哥睜大眼睛。

    那兩個箱子里，居然都是賬本！

    楊夫人看一眼這些賬本，再次起身行禮，慢慢說道：“這是罪婦管家的賬本，罪婦知道的情況，都在這里。外室家里的那些地契租金賬本，都一把火燒了，這是外室留下的副賬?！?/br>
    ?。?！

    ?。?！

    楊侍郎啊，不對，楊文淵啊，你，你，我真是不同情你都不行了。

    楊夫人面對一張張驚到無法言語的面孔，自嘲地笑：“誰能想到那？老天爺長眼看著，誰的罪孽誰背負。那外室當年，本是和一個乞丐有情意，攢著唱曲兒的銀子要贖身自嫁，卻被正三品大員看上了……罪孽都會有報應。我的報應我扛著，我不死。諸位大人，吩咐人去家里查抄吧?！?/br>
    刑部的諸位大人還沒反應過來，八貝勒和九阿哥猛地走出來。

    “夫人高義?！卑素惱昭劬駶?，眼望楊夫人，怎么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夫人，爺信楊文淵先生是清白的?！?/br>
    楊夫人苦笑：“八爺您才是高義。您信任夫君，夫君他辜負這份信任。這都是真的?！?/br>
    八貝勒受不住這個打擊，眼睛紅紅的，欲上前查看這些賬本，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刑部尚書安布祿扶著八阿哥，哭著說道：“八爺，這是真的，是楊文淵配不上八爺的信任?！?/br>
    八爺手捂著胸口，目齜眼裂，嘴唇咬破出了血。

    “爺得遇一知己，卻遭遇如此之事。即使是真的，爺信楊文淵，有苦衷?！卑藸數脑挃S地有聲，要刑部的官員們都落淚，要楊家的下人們也都嗚咽著哭了出來。

    九阿哥伸手背抹抹眼角的淚水，看向楊夫人，問道：“夫人，你和楊文淵不一樣。爺不討厭你。你說吧，有什么要求，爺給你辦到?！?/br>
    楊夫人面對這兩位皇子阿哥，眼淚再也忍不住，蹲身行禮，嘴唇抖動，卻只有一句：“兩位爺，罪婦感激八福晉的照顧，罪婦只有一個要求，家里的一些丫頭片子，都是真正無辜的，給她們，一個好去處?！?/br>
    “其他的人，享受了榮華，就要付出代價。罪婦無怨，也沒有臉面求什么?！痹俅味咨硇卸Y，楊夫人對八貝勒和八福晉真心感激不盡。她這一生，可能只有此刻，是自己做的決定，如此悲涼，可她面對自己走的道路，她無怨無悔。

    楊夫人給刑部的各位大人，再次蹲身行禮，在仆婦們的攙扶下起身離開，恍若這只是她日常和大家夫人們出門賞個花品個茶。

    “文令澄！”楊文淵的大喝響起，面目猙獰的，要不是衙役們攔著，他能撲上來咬死楊夫人?！拔牧畛?！你敢背叛我！文令澄！你就不顧念孩子！你這惡毒的婦人……”

    楊文淵大罵著，完全沒有三品大員的官威，也沒有文人的斯文，披頭散發口吐鮮血宛若瘋子。

    楊夫人面對他，無聲的一個笑，轉身問八貝勒和九阿哥：“兩位爺大恩，罪婦想求一個休書?！?/br>
    “休書是什么，爺給你和離?！本虐⒏绱蠛爸?，聽著楊文淵的大喊大叫，吩咐衙役們：“堵上他的臭嘴?！?/br>
    八貝勒眉心緊皺，不忍地看一眼楊文淵，眼淚又下來。八貝勒輕輕一嘆：“如果這是夫人的心愿，爺自給達成。夫人保重自己，照顧好孩子們，有需要盡管來找我們?！?/br>
    楊夫人給兩位皇子阿哥行禮，最后看一眼自己十三歲嫁的男人，嫁了四十年的男人，默默轉身離去。

    滿洲的姑奶奶們都是不一樣的，當年漢人都說先皇廢了先皇后，可先皇在詔書中就能說“和離”，要先皇后回去娘家另嫁。這是和漢家閨訓完全不同的世界，楊夫人，文令澄先生，默默地想著這些對她來說奇怪的事情，突然想起來楊文淵為了討好皇上，沒有給小女兒裹腳，……大腳好啊，流亡路上，沒有腳，那怎么行那？

    楊家里火把點燃亮如白晝。主子們和下人們哭鬧成一團，有楊家大小公子埋怨他們的母親，叫如狼似虎的衙役們大聲呵斥，縮著脖子不敢吱聲?？丛谖牧畛蜗壬难劾?，那雙眼里死氣沉沉的，越發深不見底。

    有想為知己做最后一件事的八貝勒親自跟著，也沒有衙役或者侍衛糟蹋這里的女子們，抄家的時候能有這份體面，楊夫人領著一院子的女子們給八貝勒一直磕頭。

    同一時間，宮里頭，皇上剛陪著皇太后念完佛經，抬腳要去看看熊兒子，聽完刑部的匯報，聽完兩個兒子的請求，那真是，不知道什么心情。

    “……今天太晚了，皇太后要休息了。和離的事情，去找宮中女官。要老八媳婦去看著，楊夫人的誥命不收回來，特允許她坐著轎子離開?！?/br>
    “兒臣/臣等遵命?！?/br>
    “汗阿瑪，那外室？汗阿瑪，當年那外室是被逼著做外室的，汗阿瑪?！本虐⒏缫驗椤叭皇帧焙芟霂鸵粠退麄?，“汗阿瑪，那外室子，也已經傻了?！?/br>
    “外室不在戶籍，放回去吧?！被噬蠈@點自是通融，“那個小偷，也放回去。注意著，誰也不許打主意?！?/br>
    “汗阿瑪圣明?！本虐⒏绱笙策^望。

    記起來八貝勒的事情，再次求情：“汗阿瑪，那外室子，能和那外室一起離開嗎？八哥記著那，一定要幫?！?/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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