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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作為神眷者,剛多瓦爾還知道一些不能深思的東西——比如,從尤忒彌出現的那一天開始,沉淪之神就再也沒有下達過神諭;比如,人魚們正在無意識地神化尤忒彌,把他的權能往“海洋”、“風暴”等領域聯系…… 神也會隕落。 每份古籍上都明確記載了,黃昏年代——這個對于絕大數虔誠信徒來說極其可怕的幾個字——又稱“神隕年代”,無數大大小小的神明隕落,逃過一劫的神明也免不了神位降格,失去了曾經的權柄。在一些長生種族里,甚至還能找到親身經歷現場的見證人。 剛多瓦爾恐懼著。 沉淪之神呢? 祂的神名貝坦蘭戈已經無法呼喚祂了,祂的神位、祂的權柄正在信仰的洪流下被沖擊。尤忒彌的背后一定有神明的支持,他是一個被推上臺前的傀儡,被信仰塑造成一個神性聚合體,剛多瓦爾堅信這一點,但他找不到那個幕后黑手的蛛絲馬跡。 人類合作者憐憫地注視著剛多瓦爾。 他嗅到了悲劇的氣息。 “我主……”他喃喃,“還有比這更能取悅您的嗎?” * 克萊爾正行走在一片廢墟中。 阿萊托莎的廢墟。 時間回到半小時前。 尤忒彌短暫地和她分開了,他說剛多瓦爾的領地里出現了變故,克萊爾于是回到了自己的——好吧,是所屬權在拉米亞公司的——魔能飛船上,黑鴉兢兢業業地向她匯報今天的事項,還有安東尼傳來的報告。 他們現在在維維托吉附近的海域,黑鴉還能通過魔法和安東尼聯系上,但已經有點信號不良的感覺了,似乎是因為距離太遠,又像是魔力被什么干擾著。 會和剛多瓦爾的異動有關么? 克萊爾不知道,不過她知道這是一個陰魂不散的家伙,沉淪之神的神眷者一向是睚眥必報的,更何況他還有合作者。 離開了那座島嶼后,克萊爾很快就想通了這一點:摩圖拉人沒有合作的價值,他們太弱小了,和他們合作也不可能繞開人魚的注視,因此,那個人類的真正合作對象一定會選擇人魚,島嶼上的一幕也得到了人魚的默許。 搞什么自相殘殺不是能取悅沉淪之神的風格,祂的神眷者崇尚力量,奉行的準則是用絕對的實力碾壓一切陰謀詭計,他們不會去動這些彎彎繞繞的腸子的,那么,是誰?會是杰恩·斯派克嗎? 神眷者是孤傲的,凡人——在他們眼里,所有沒有蒙受神恩的都是凡人——做不到在最短的時間里取得他們的信任。從摩圖拉人的言辭中可以推斷出,他們是在位面開放前不久才被得知這么一個合作機會的。 因此,合作者和剛多瓦爾搭上線的時間也不會太久,他一定也是個神眷者,區別只在于信仰哪位神明。 背棄之神、謊言之神、陰影之神…… 克萊爾的心里掠過幾個取悅儀式血腥或是負面并且沒有隕落的神明,突然感到了幾分倦怠,又想起來一個理應出現的老熟人。 杰恩到底想做什么?她想。 安東尼在維維托吉找到了杰恩·斯派克活動的影子,他坐在輪椅上,驅使被他選中的倒霉蛋的空殼推著他四處行動。是安東尼派出的眼線抓拍到了他模糊的照片,但很難說是不是他故意被拍到的。 他在挑釁。 克萊爾相信自己對他的了解,她摸得透他的脾性,杰恩·斯派克是一個驕傲到自負的人,他不會隱忍這么久還不動手的,也不會放過這么一個鏟除競爭對手的良機,除非有一個更要緊的事情絆住了他,讓他騰不出手來。 信息的不對等讓克萊爾分析不出結果,她討厭這種一頭霧水的情況。 還有失蹤的科林·伊比恩和一同消失的摩圖拉人(黑鴉第一時間就報告給了克萊爾,柯爾斯的尸體則被處理掉了),他們達成了協議?科林會和杰恩合作嗎?科林具有自由進出隔離墻的能力,大多數人卻需要經歷統一的觀察期才能被放行,他是不是想利用提前回去的時間差做什么? 克萊爾的思緒轉回了自己的那件底牌——所有她的對手都這么以為的——上面。 那是一塊石板。 她下意識地勾勒出石板的輪廓,下一刻,她就發現自己出現在了阿萊托莎,而她用來防御的神奇物品沒有起到半點兒預警的作用。 和她在人魚領地內見到的阿萊托莎不一樣,她腳下的城市像是被完全摧毀了,無數人魚的尸體散亂地分布在其中,流出的血還是新鮮的??巳R爾試探性地摸了摸,發現尸體也是溫熱的,像是才死去不久。 她仔細辨認了一下最近的那具尸體,很快從記憶里找出一張可以重疊的面孔:跟隨著剛多瓦爾來追殺他們的人魚戰士之一。 克萊爾向前走了幾步,場景一變,那些死去的人魚穿上了盔甲,手持鋒利的武器,像是亟待出發的戰士,周圍的廢墟也變成了光輝圣潔的城市,但一切都影影綽綽的,閃爍幾下后又恢復了一開始的死寂模樣,像是接觸不良的人造幻術。 這是哪兒? 像是能聽到她心底的疑惑一樣,有個聲音回答了她:“神國?!?/br> 克萊爾抬起頭,看見尤忒彌從廢墟深處游了出來,□□的胸膛上遍布著猙獰的傷口,不過沒有血從外翻的血rou里流出。 他來到克萊爾身前,伸出手摟住了她,但沒用力,克萊爾可以很輕松地掙脫。他矮下身子,輕輕把自己的頭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是一個疲倦又依靠的姿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