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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強能不知道這群人因著這點饃在背后叨叨些啥嗎。還有那些自以為高明的小動作,一樣不落,全在他眼皮子底下呢。擱后廚干活時咋咋呼呼,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一喊出來卸饃啦,就都換了個樣兒。跟奔赴刑場似的,喪著個臉,耷拉著腦袋,你推我,我推你。好幾回都是安然把饃提溜到后廚門口了,他們才磨磨蹭蹭的象征性的搭把手。上回貨架上的那些裂口饃,是怎么從剩菜堆里跑到貨架上,又怎么湊巧露在外邊,再怎么卡著時間剛好讓人看見。整個過程,他擱前廳看的一溜兒夠。 一群傻玩意兒!凈干些上不得臺面的事兒,忒局氣。 人大小是個老板,先不說還正兒八經當過幾年兵。就他媽那本鎮最高級360度旋轉的攝像頭能是白裝的。 干之前還知道舔著臉往攝像頭那兒瞅瞅,追賊心虛的樣兒吧,生怕人不知道他們接下來要干啥。 還他媽叫個同伙擱后廚門口忘風。 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拉一大串。誰他么也不無辜。 他們在后邊做的風生水起,永強擱前邊氣的直嘬牙花子,恨不得立馬沖上去挨個給兩腳。 氣歸氣,可他不能真上去給人踢了。他一黃金單身漢,為著一個不沾親就說帶點故吧,可那點故并不足以支撐他光明正大的跟人犯脾。 姑娘大了,再不是臟兮兮的小野孩。心疼歸心疼,可好些事到了這個年齡就得避著來,不能做在明面上。況且這點委屈對安然來說根本不算啥,受了也就受了,不搭不理幾天也就消化干凈了。安然遭得住。 可話要是因此被人傳花了,那才叫真毀了。 一姑娘家,正處在如花正茂的年紀,沒親沒故的,獨自一人住在二十里開外的大山中,守著幾間墻面還沒半大孩子高的空房子,處境已經很不樂觀了。 這還真不是永強沒事瞎尋思。 山里人大都是樸實的,這話不假,可樸實的本質下也往往證實著某種欠缺?!柏毟F”,貧的是物質,窮的是思想。思想一窮,那些閑散好事,游街串巷的二流子們就容易生出些上不得臺面的心思。 那些跳墻翻院,偷雞摸狗的污糟事兒他是沒少聽過。從小聽到大。還有一些被人捂起來,擱背后悄么說的。既然人有意捂,那就不好去印證個真假,反正聽著賊特么下三濫,還特唬人。 哪哪鬧出人命了,誰家孩子哭著出嫁了,印證不了就權當空xue來風。 可老話說,無風不起浪。不怕賊偷還怕賊惦記。永強并不覺得他的擔心沒道理?,F在也就是沒個牽頭的,他敢保證,但凡有一絲風吹草動,那就是捅了馬蜂窩。 到時候,聞到味兒的馬蜂們,全得奔這朵孤苦無依的花來。 現成的糧食,新鮮著呢,誰不惦記。 所以,為著這點事兒強出頭,得不償失。永強只能揣著明白裝糊涂,以這種不痛不癢的強硬態度來表達自己對這些小動作的不贊許。但你們做了也就做了。 去后院看完小啞巴,安然特意又回了趟前廳,專門找了個不礙事的地兒站著。等永強不怎么忙了,這才向前。 上回來永強叫她想。她想了。雖說想的不遠也不夠清晰吧,可總要給人一個交代。不聲不響的,容易給人一種不樂意被旁人過問自己事的錯覺。她當然是喜歡的。有個人在旁邊總比自己來的踏實。先前奶還活著的時候,雖說倆人沒啥話,可眼前兒總算是有個光景。有點亮,眼就不盲,不至于啥都看不見,也不會四處抓瞎。 永強哥是打心里對她好的。那種好不像奶給的那么具體。不強硬,看不見,摸不著。永強哥對她的好是要花時間來悟的。一個稍不留心,就很有可能當平常日子過了。她不也是高中畢業后才從當年永強跟奶說的那些關于童工的話里捂出來的么。 鎮上沒上高中的孩子多了去了,人不也能找著營生做的好好的,咋就到她這兒干不成了。上面口號是喊得響,可誰會真到窮鄉僻壤里來查童工,那不誠心斷人活路么。 說是悟安然也沒悟的太明白。就隱隱覺出永強哥是把她往長遠里盼的。她沒被人這么盼過,眼前從來就是腳底下那點東西?,F在來個人猛不丁的叫她往長遠里想,確實有點難為她。咋的長遠,遠到哪里,她暫時還沒琢磨出來,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指定不是在這山里邊。 安然像小學生匯報作業似的,腰桿挺得直直的,唯獨一雙手顯得局促,擰著外套下擺,手指頭擱上邊一圈一圈的盤。 她略微想了下,這才抬頭對上永強的視線,說:永強哥我想了的,蒸饃不耽誤想。就是還沒想太清楚,等我哪天想好了再跟你說,行不。 永強瞅她那拘謹樣,心說,我也沒說啥啊,咋給孩子嚇成這種了。 于是,他松了松面部神經,盡可能舒緩每一道淺顯的紋路,故作輕松的說:有啥不行的,饃你該蒸蒸,別耽誤正事就行。 聽他這么一說,安然的手果真不盤圈了。一直素著的小臉上竟然擠出一絲笑來。 “指定不耽誤,永強哥” 因著這句話,永強心里為安然堆起的那些石頭,總算是落下去了一塊。透了條縫兒出來,不大,正好順了堵在心里的那口氣。這下按計算器的指頭不飄了,也不嫌流水本上服務員的字潦草了,反正賬是怎么算怎么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