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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坐著的這張床,和安然整整睡了一年。做過很多次親密的事兒,能想起來的除了第一次就是昨天晚上的這次。第一次之所以記著主要是因為它那是第一次,是兩個人的第一次,也是他們各自的第一次。梁恪不渣,可他心里清楚,第一次無關人,之所以能被記住就是它字面上所表達出的這層意思。 至于昨晚,是他頭一回在這種事里感受到吳辰宇常掛在嘴邊的那些不入流的詞兒。他不是個重欲的人,可他昨晚切切實實的舒坦了,因著安然在她身下失神迎合的樣子瘋魔了。 他想昨晚的抵死纏綿,想平時流水賬的日子,想她這么多年像只貓一樣跟在他身后,想她帶給的麻煩,為她而生出的那些憐惜,糾結以及不忍心。 思來想去,就那么點家長里短的東西。他們的關系太薄了,像初冬浮在水面上那層的冰碴,剛一碰到就化了。腦子里不知怎么就閃過昨晚安然說的那句,我不敢松手,怕你走了就真的沒了。當時只覺得她困迷糊了,表達不清了才說些前后矛盾且不搭嘎的話。 走了就是走了,走了不代表沒了,走了的東西還是有的。它倆沒什么直接關系。 這會兒才明白,安然嘴里的“走了,沒了”是怎么個“沒”法。 從安然身上走“沒”的東西肯定很多,梁恪想,這么拗口的說法如果不是深切體會過,平常人哪能想的出。 他們離婚的頭一個晚上,梁恪并沒有從牢籠中走出的輕松感,相反,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硬生生的往他心口里鉆,朝著那片空了地兒,試圖撕扯出更大空洞。他問自己,疼么,疼吧,想么,想吧,愛么,……;悔么,…… 梁恪不知道,安然從這間房子離開前,也這么問過自己,不過,相較于他的猶豫不定,安然要堅定的多。 疼么,疼;想么,想;愛么,愛;悔么,不;--------------------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進入漫長的回憶 第11章 安然十五歲那年遇見的梁恪。 那是場及其不美麗也并不浪漫的邂逅。那個階段的安然是撲騰在泥坑里的丑小鴨,從內而外都散發著不值得。 他們鎮太小,就算把周圍村子所有的適齡學生集結到一塊也遠不夠承建一所高中。更何況,高中并不在業務教育的范疇,錢和成績是硬性指標。這指標擱在城市里那就是激勵人奮發圖強的動力,可換做他們這兒就成了漏底的篩子。本來人頭就不多,再往這篩子上一放,直瞅著人頭往下掉。掉到不能在掉了,就有人急著喊停了。 還篩?在篩就沒了。 山里的教育資源有限,水平就這,你不能拿外邊的指標要求我們的孩子。我們一個老師帶幾個年級,趕上一個病了還得別科老師補上。這條件下能出這成績就不錯了。教育平等喊幾年了,咋個平等法?看不上學生,那就給老師,這才是平等。孩子不接受教育,村子咋個發展,教育不跟上思想就落后,落后就得出地痞流氓,到最后還不是成了你們那些優良學生的社會負擔。 每年,鎮里的幾個村長都聯合一起往縣里的高中跑幾趟,翻來倒去的這些話,嘴皮子磨破就為要幾個高中名額。至于是不是為了鄉村未來的發展,誰也不知道,反正年底到鎮里匯報工作你看誰腰板挺的直,就知道保準今年出的學生多。再窮不忘抓教育,多大的政績。到時候誰還管這政績是怎么來的,反正當初人條條道道的給你擺這兒了,說政策,人就給你講政策,政策夠不上了那就說歪理,窮人有的是理講,歪理也是理。 安然上高中的名額就是這么爭取來的。成績是好的,而且還得是無論怎么篩都篩不到她頭上的那種好??砂踩荒苣贸鍪值囊簿统煽兞?。別說縣城離得遠,吃喝拉撒全不算,就光聽一年好幾千的學費,把人都能聽涼了。這光榮榜還沒攥熱乎呢直接就成了奶奶的引火紙。 “ 好幾千,把我老太太賣了都不夠她上一年學的。咋尋思的,不讓上就直說,這不晃人玩兒么。誰能拿得出錢誰就去,她沒那洋氣命?!?/br> 眼瞅著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指標就要白瞎了,村長的火騰地一下就起來了。 “這孩子一輩的事呢,咋能這么不上道兒。孩子都十好幾了,還能這么說一不二,你問人家意見了么,人一輩子的事就可你這張嘴上下一吧啦?說沒錢,誰信,你家勇輝跟他媳婦出去多少年了,過年過節的都不回,趕著掙雙倍工。兩口子忙死忙活的不就為孩子,這點錢要是拿不出不白混這么多年了?!?/br> 他們吵他們的,安然一聲不吭,只管站一旁聽著。問她意見,她能有什么意見,奶奶的話就是她的意見。 “她有啥意見,我的意見就是她的意見。話張嘴就來的要么站著說話不腰疼,要么就是真有能耐的。她要真有那能耐吃喝別靠我,提啥意見我都聽?!?/br> 老太太頭都沒抬,緊著往灶里添柴,灶眼兒被她塞滿登登的了。兩人被老太太幾句話噎的,就跟這塞滿柴的灶眼兒沒啥區別。堵是真堵得慌啊,有理說不清啊。 人說的多對,錢不是你出,你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安然就更不用說了,吃喝還得靠人呢,這就沒你說話的份。 可老太太至始至終都沒提兒子和媳婦那茬,就跟沒這兩人一樣。 老太太幾句話把人喊走了,到底沒在上學的事上松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