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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路連年征戰,向來貧寒,往年雪天傷亡不知凡幾,怎的今年這般特殊? 趙禎悄悄地派了皇城司的中貴人到保州明察暗訪,幾日后案頭便多了一首童謠—— 鴨絨衣,輕又暖, 今年過冬不凍臉。 無繡花,無緞面, 四十只鴨換一件。 無鴨無鵝也無妨, 河沿食肆去幫忙, 老人小孩可賒賬, 沒錢也有冬衣穿。 負責調查此事的中貴人連帶著把林悠然開辦流水席培訓班、帶著全縣的孤寡婦人賺錢,以及在河沿兒食肆和山神廟成衣鋪增加就業機會的事跡在劄子里一一寫明。 趙恒逐字讀來,撫掌大贊:“保州林氏,實乃‘義商’!” 眨眼就到了除夕。 食肆眾人商量好了一起吃年夜飯。說到底,是擔心林悠然。 不知是誰傳出的流言,說是林悠然得罪了一大撥大官夫人,不知哪天就會被押到東京砍頭。百姓們不懂律法,嚇得戰戰兢兢。 許氏整日惶恐不安,甚至都想好了,若那些大官真要砍頭,她就替林悠然去! 所謂患難見真情,有人生怕受牽連,走路都要躲著林悠然,也有人不離不棄,陪她共渡難關。 只是一個個如臨大敵。 這邊,林阿姑一邊炒菜一邊想著如何保下林悠然,油倒進鍋里許久都沒放食材,只聽“呼”的一聲,油鍋著火了。 幸好林悠然反應快,眼疾手快地把切好的山藥和芋頭丟進去,就著熱鍋翻炒起來。 那邊,柳福娘和林三娘一邊洗魚一邊擔心羽絨服作坊還能不能開下去,沒瞧見崔娘子抱著一大缸甜面醬走過來,三人撞在一起,黑乎乎的甜面醬沾了滿身。 孩子們也跟著忐忑不安,一人得了一大把棒棒糖都不見開心。 林悠然感動又無奈,反過來安慰大伙:“郡公說了,官家和宮里的娘娘都是仁慈溫和之人,縱使有什么不滿,也不至于到抄家砍頭的地步。更何況還有郡公從中斡旋,我豈會有事?” 林三娘眼里閃著淚花,道:“我爹爹說,郡公如今身上沒有一官半職,未必能在官家跟前說上話?!?/br> 林悠然給她抹掉眼淚,溫聲說:“認識郡公這么久,你都不知道他的本事么?無論有沒有官職,他都是那個擊退過遼軍、守護過百姓的大英雄?!?/br> 話音剛落,就聽門外傳來一個含笑的聲音:“原來在吖吖心里,我是這樣的人?!?/br> “你回來了?我還以為得過了初五!”林悠然原本淡然的臉龐仿佛瞬間被點亮,眼中閃著明亮的光。 趙惟謹渾身的疲憊頓時消失無蹤。 他舍棄東京繁華,日夜兼程趕回這個小小的村落,為的就是此刻吧,小娘子笑靨如花,體貼地為他拂去肩頭微塵。 “嗯,在東京待著也無甚趣味,左右無事便回來了?!?/br> “分明是記掛悠然,緊趕慢趕趕回來的?!壁w蘭蕙湊到林悠然耳邊,低聲說。 趙惟謹抿著唇,清了清嗓子。 趙蘭蕙掩唇一笑,俏皮地眨了眨眼。經過這次并肩作戰,她對趙惟謹少了幾分敬畏,多了些親近,從前相伴長大的情意又回來了。 趙蘭蕙的夫君孫二郎上前,恭敬執手:“從前雖見過林娘子,卻從未正正經經見過禮?!?/br> “校尉折煞我了?!绷钟迫幻η?,還了一禮。 孫二郎有官職在身,怎么也不該向林悠然這個平頭百姓行禮。如今這番作為,一來是感念林悠然對趙蘭蕙的幫襯,二來瞧的是趙惟謹的面子。 孫二郎爽朗道:“沒有什么使不得的,指不定下回再見就是一家人了?!?/br> 林悠然下意識看向趙惟謹,趙惟謹正含笑看著她,眼中的情意不加掩飾。 林悠然面上微燙,到底是害羞的。 還有驚喜在后面。 官家金口玉言,既然點了林悠然為“義商”,就不僅是說說而已。這回趙惟謹夫婦跟著一起回來,身上還擔著個“使官”的名頭,給林悠然帶來了官家的賞賜。 眾人圍在馬車前,誠惶誠恐地把一樣樣精美的布匹、衣飾等物搬下車。 趙蘭蕙笑盈盈地說:“這里面有官家賞的,還有皇后和劉娘娘添的。劉娘娘說了,穿了你那么多件鴨絨衣,也該投桃報李,回贈你幾件?!?/br> 林悠然暗自感慨,也就出身民間的劉娥才會有這種“投桃報李”的平等觀念吧! “還有一方匾額,官家的意思是,沒有如此輕易地賜下,大約是想選個好時機,正正經經派幾個人,隆重熱鬧地送來南山村,好生給你長長臉?!?/br> 趙蘭蕙挺了挺腰板,一臉的揚眉吐氣:“京中貴人們這下都知道了你的心思,不僅沒再怪咱們,瞧見我倒比從前更和善了。這次我回來,好幾撥人給我塞錢,托我買些不繡花、更保暖的鴨絨衣回去,送到各處慈幼局?!?/br> 林悠然問:“你可收了?” “不僅收了,還擅自做主,跟她們說既是送去慈幼局給那些老人孤兒穿的,咱們山神廟成衣鋪便只收成本價,也算盡一份心……悠然不會怪我吧?” 林悠然挑了挑眉,“你說呢?” 趙蘭蕙撲哧一笑。 林悠然問:“這么說,那場參軍戲效果不錯?!睉虮臼撬龑懙?,原本還有些擔心把握不好尺度,適得其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