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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不考慵懶地倚著矮桌, 笑瞇瞇道:“我是江南人, 進京趕考結識了郡公?!?/br> 趙惟謹將茶粉沖入厚胎黑釉碗,勾唇道:“確定是進京趕考嗎?” 魚不考一噎, 赧顏道:“雖說沒考上, 也能叫趕考?!?/br> 趙惟謹姿勢嫻熟地點著茶, 慢悠悠道:“江南神童, 年僅十四參加科考, 不過一次沒中便怒而投筆從戎, 險些被遼軍踏于馬下, 我就是這么認識的你?!?/br> 魚不考惱羞成怒, 劈手奪走他剛剛點好的山水茶,回擊道:“不就是林小娘子先同我說的話嗎, 值得你嫉妒成這樣,風度都不顧了?” 趙惟謹眸色一閃, 把茶碗搶回去, 緩緩呷了一口, 道:“休得胡言?!?/br> 林悠然無辜躺槍, 笑著接話:“魚軍師莫不是考試沒中才改名叫‘不考’吧?” 兩個男人正你來我往搶茶碗, 聽到這話,動作雙雙頓住。 趙惟謹輕笑一聲,朝林悠然豎起大拇指。 林悠然驚奇:“果真如此?” 魚不考雙手合十,苦笑道:“求求了,給留點面子吧!” 林悠然忍俊不禁,真是有趣的人! 糖漿緩緩倒入模具,在暖融融的燭光下呈現出五彩的顏色。 趙惟謹坐正身形,不動聲色地看著,十分認真的模樣。他看一會兒棒棒糖,再看看林悠然的手,又順著那只白皙的手看向她精致的側顏。 林悠然對上他的視線:“郡公可是看出有何不妥?” “顏色不一樣了?!壁w惟謹困惑中帶著十足的嚴謹,仿佛談論的是軍國大事。 林悠然撲哧一笑,道:“上次加了櫻桃和桑葚汁,這次加的是蜜桃、青杏和早熟的李子,自然就不一樣了?!?/br> 趙惟謹了然地點點頭,又問:“桑葚呢?”他記得桑葚味棒棒糖很好吃。 “做成桑葚酒了?!?/br> 林悠然指了指墻邊的置物架,上面放著幾個黑釉圓肚壇,壇子上用朱筆寫著“桑葚酒”、“櫻桃酒”、“青梅酒”……足有十幾壇。 趙惟謹俊眉上揚,瞄了眼林悠然,竟不知道這個小細作還是個酒鬼。 林悠然笑瞇瞇地威脅:“若還想吃棒棒糖,最好不要把你心里想的說出來?!?/br> 趙惟謹乖乖閉嘴,用眼神指使魚不考。 剛剛還和他打成一團的魚不考瞬間改變立場,笑嘻嘻地把桑葚酒取下來,放在耳邊晃了晃,問:“何時泡上的,可到了時候?” 林悠然微笑道:“若想喝,隨時都是好時候?!?/br> “林娘子果然是個爽快人?!濒~不考哈哈一笑,當即拍開封泥,迫不及待飲下一盞,眸色一亮,“酒香不掩果香,果香成就酒香,好巧思!” “那便多飲兩杯?!?/br> 林悠然轉身從碗柜中取出兩只白瓷薄胎小酒盞,一盞斟給自己,一盞推到趙惟謹跟前,道:“郡公也嘗嘗?” 趙惟謹的視線從兩只酒盞上掃過,唇邊噙上一絲笑意,嗯,是一對的。魚不考那只是黑釉的,不一樣。 于是滿意地端起酒盞,飲下半盞,語氣輕快:“不錯?!?/br> 林悠然舉杯,陪了半盞。 趙惟謹瞧著她的動作,不矯揉,不驕矜,灑脫中透著從容,淡然中又有自信,與汴京城的貴女們大不一樣,與南山村的小娘子們也不一樣。 是個獨一無二的小丫頭。 說不上為什么,心情莫名愉悅,忍不住多喝了兩盞。趙惟謹和林悠然都是。 在現代時,林悠然為了談生意,酒量早練出來了,一瓶國窖1573下肚,走路都不帶發飄的。今日卻不同,區區幾盞桑葚酒便讓她面色酡紅,四肢發軟,不知不覺醉倒在矮桌上。 魚不考也醉了,趴在矮桌的另一邊,嘴里還喃喃念著:“林娘子,再來!” 趙惟謹嫌棄地把他拎出門,丟到馬背上。當然,不忘帶上已然凝固好的棒棒糖。 原想著就這么走了,扭頭看看屋內的林悠然,又退回去,解下外裳蓋在她身上,低聲叮囑:“好生守著?!?/br> “是!”空氣中傳來一聲應喏。 趙惟謹這才翻身上馬,慢悠悠地沿著清水溪走著,高大的身影一寸寸融入夜色中。 遠遠瞧著,很是怡然自得。 想來,也是醉了。 *** 隨著響亮的鞭炮聲,三河碼頭徹底竣工,等到朝廷的批文下來就可以泊船了。 這也意味著,兵士們要就此開拔,前去高陽關。今日,便是大伙在河沿兒食肆吃的最后一頓飯。 畢竟相處了這些時日,早已有了感情,彼此心里都不好受。 兵士們早早過來,砍柴的砍柴,挑水的挑水,換瓦片的換瓦片,爭著搶著把食肆的力氣活都做了。 林悠然拎出一個大包袱,說:“食肆開了幾日,就勞你們砍了幾日柴、挑了幾日水,今日輪到我還禮了?!?/br> 說著便解開包袱,露出里面一雙雙嶄新的布鞋。這是林悠然一早就開始計劃的,她出錢,請村里的嬸子阿婆們幫忙做鞋子,送給兵士們做臨別禮物。 林悠然揚聲道:“一針針納出來的千層底,踩泥淌水都不怕,將士們穿上這個,無論走到哪里都別忘了咱們南山村!” 兵士們從她手中接過鞋子,愕然發現,鞋幫里竟繡著自己的名字!大多數兵士并不識字,但日日看著林悠然給大家分發刻著名字的碗筷,早把自己的名字記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