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
男人披在外面的狐皮大氅已脫掉, 隔著細膩順滑的云錦布料,她甚至還能感覺到男人的肌rou輪廓。 不是雷鳴杜滿那種小山似的壯如牛, 他的肌rou并不夸張,只有薄薄的一層覆在身體上,肌rou的觸感隔著云錦料子遞過來,和著清冷水沉香,將她緊緊攏在里面。 大抵是因為水沉香有安靜寧神的作用,她很喜歡商溯身上的味道,因為喜歡,甚至還覺得這個擁抱很舒服,她并不反感。 女人被男人擁抱之后應該有什么反應? 若是不喜歡,則用力推開,大聲斥責男人的唐突,與男人一刀兩斷,再不相見。 若是不反感,當回應男人的擁抱,學著他的動作話環著他的腰,用自己的肢體動作告訴他,她是歡喜的。 相蘊和認真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是后者。 只是現實與想象中總有偏差,商溯的擁抱姿勢有些怪,并非她曾在話本上看過的男人擁抱女人時的一手環腰一手攬肩的動作,而是雙臂微曲著,雙手扣在她肩頭,一種毫無旖旎情愫與風月完全無關的姿勢,有點像大人抱小孩兒,處處透著一種因第一次做這種事而略顯僵硬的迷茫。 “......” 就,挺讓人不知道如何應對。 掌燈的宮婢選擇沉默。 ——不是說好的世家公子在成婚前總有幾個貌美侍女教他們男女之事么?這位出身會稽顧家的商將軍怎看上去像個什么都不懂的雛兒? 立在一旁的老仆掀了下眼皮,有些不忍直視。 罷了罷了,沒甚經驗也挺好。 若是經驗太過豐富,這位極有主意的世女只怕會嫌三郎臟。 幾人心思各異,但在這一刻選擇沉默。 沉默著放輕動作,輕手輕腳退出內殿,把空間留給一個不知所措另一個更加不知所措的兩個人。 偌大宮殿,只剩下相蘊和與商溯兩個人。 商溯的擁抱來得太突然也太奇怪,相蘊和有一瞬的迷茫與遲疑,好在她從不是一個面對突發狀況不知如何應對的人,且恰恰相反,她的聰明中更多的是機敏,她過人的機敏,能讓她應對突然發生的一切事情。 ——包括商溯奇奇怪怪的擁抱姿勢。 短暫思考半息后,相蘊和慢慢抬起手,掌心放在商溯腰間,胳膊環著他的腰。 這樣一來,這個奇怪姿勢就沒有剛才那么奇怪了,但這還不夠,她還需要繼續調整,于是她稍稍調整自己的動作,微微側頭,將臉枕在商溯的胸口,努力營造一種商溯不解風情,但自己極懂男女之事的風雅氛圍。 “?” 哪里好像不太對。 察覺到懷里相蘊和的細微動作,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商溯眉頭輕輕一蹙。 “原來你不是生氣了,而是想我了?!?/br> 相蘊和輕聲低喃。 相蘊和的聲音在自己耳側響起,商溯瞬間不覺得哪里不對了。 與往日的溫柔聲線不同,她這次的聲音很輕,有種故意壓低聲線的溫柔繾綣,尤其是最后那句話,幾乎是低嘆著說出來,聲音遞到商溯耳朵,商溯耳朵微微一動,臉便燙了起來。 他第一次聽到相蘊和用這種語氣與他說話,他很喜歡。 抱著相蘊和的胳膊無意識地緊了緊。 盡管相蘊和已經長大,身材頗為高挑,但男女之間的體型差距讓他依舊比她高太多,兩人擁抱之際,那高出一截的頭便不知如何放,但相蘊和將臉枕在他胸口的行為,讓他無師自通明白了自己該做什么動作——他以下巴抵著她額頭,輕輕在她額頭上蹭了蹭。 這顯然是極親昵也極曖昧的動作,做完之后,那塊與相蘊和額頭相觸的肌膚便如被烈火燃燒,燙得他有些不知如何自處。 但心底又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這是正常的。 第一次的肢體接觸,怎會不是哪哪都是燙的? 他現在便是如此,覺得自己哪哪都是燙的。 燙得心口也跟著熱起來,不知所措的心臟在里面跳啊跳,仿佛隨時都能跳出胸腔。 你慢點跳,不要吵到她。 他對自己的心臟說。 “恩,想你了?!?/br> 商溯低低回答著相蘊和的話。 聲音不大清晰,是因為他感覺自己喉嚨被什么東西粘著,他張不開嘴,只有一聲低喃。 相蘊和笑了起來,“知道啦,你很想我?!?/br> 登基大殿與冊封禮讓她忙得暈頭轉向,莫說放下手中政務與商溯游玩京都了,她連與商溯好好說話的時間都極少。 明明已經回到京都,明明身處同一片天空下,她與商溯說過的話卻屈指可數,還大多是上朝與內朝,當著功臣宿將們的面說上幾句場面話。 這種情況下,也難怪這位宿醉剛醒的將軍梳洗之后便沖到皇城,在冰天雪地里等她一整天。 相蘊和笑了笑,手指攏在他腰間,還能感覺到他剛剛進殿尚未被地龍烤熱的衣物與后腰。 大約是自幼長在世家的緣故,哪怕不認可世家的很多東西,但商溯依舊養成了極重儀容儀表的性格,身上的每一處都是好看,連腳上踩的云紋靴子都是金銀線交織繡出的云紋。 皇城與商府皆燒地龍,這位愛漂亮喜華服的將軍便鮮少穿臃腫衣物,出行之際,便根據當天的衣物選擇披上一層通體雪白沒有一根雜毛的狐皮大氅,或者換上孔雀毛的雀金裘,盡顯年少華美的驕矜桀驁。 今日亦是如此。 脫去外面的狐皮大氅,他身上便只剩下幾件單薄衣裳,與在燒著地龍的內殿里處理政務的她穿得差不多。 但不同的是她燒著地龍,烤著暖爐,而他在東風冷冽的外面站上一整日,縱披了裘衣,冬日的寒也透過裘衣的衣縫鉆進來,讓他身上至今都是冷的,眉眼之間還帶著薄薄的霜,下巴輕蹭過她額頭時,她能明顯感覺到他下巴的冰涼。 阿父有點過分。 哪能讓功臣之最的武將在外面站一整天? 相蘊和腹誹著,手指攏了攏商溯的腰,想用自己掌心的溫度,暖暖他那冰冷后腰,避免這位戰無不勝的將軍因為這件事落下什么病根。 “......” 好癢。 沒有加棉的云錦料子著實薄,隔著薄薄料子,相蘊和的手覆在他后腰,當她摩挲著他腰間,那種如羽毛拂過的癢便席卷而來,他身體微微一僵,整個人都繃直了。 忍住,一定要忍住。 他是來見這位獨自一人在陰冷地宮里熬了一百多年的小姑娘的,不是被她弄得哈哈大笑的。 商溯極力克制著。 因為是擁抱的姿勢,相蘊和能明顯感覺到商溯肢體的僵硬。 這是怎么了,怎么就僵硬了?她明明什么都沒做來著。 相蘊和有些不解。 貧瘠的感情經歷與一片空白的男女肢體接觸讓她無法分辨商溯為何而僵硬,但好在漫長的當鬼的歲月里讓她看了不知多少的話本傳記,豐富多彩與腦洞大開的故事情節填補了她在感情上的缺失,讓她大腦飛速運轉起來,琢磨商溯為何僵硬。 很快,她想明白了——商溯這是起反應了。 沒吃過豬rou,不代表沒見過豬跑,更別提還有那么多的話本的加持,相蘊和十分理解商溯的反應,畢竟是血氣方剛的男人,溫香軟玉在懷,若沒點反應,那才是讓她擔心的事情。 她是真的家有皇位要繼承,若商溯那方面不太行,他的臉再怎么好看,性格再怎么好拿捏,軍功再怎樣無可匹敵,她都不能選他當皇夫。 但現在,她沒有生育子嗣的準備。 戰亂剛剛結束,九州剛剛一統,她要忙的事情太多太多,這個時候懷孕生子顯然不是一個好選擇,作為一個合格繼承人,她應該在一切事情塵埃落定之后,再考慮子嗣的事情,而不是現在便匆忙與商溯生米煮成熟飯。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相蘊和稍稍松開商溯。 兩人貼得不再那么緊,商溯的反應應該不會再像剛才那么強烈了吧? 思及此處,她連枕在商溯胸口的臉也稍稍抬了起來,不著痕跡避免與商溯有肢體接觸。 雖不知相蘊和心里在想什么,但兩人距離被拉開,商溯懸著的心終于放下。 還好還好,相蘊和沒再摩挲他后腰,若再繼續下去,他怕不是真的會在她面前失態。 他很怕癢,幼年便很怕。 只是自母親去世后,便再也沒有人鬧著撓他癢癢,以至于讓他險些忘了,自己其實是怕癢的。 直到今日,相蘊和的手覆在他后腰,那些塵封多年的記憶被喚起,他才想起自己怕癢的事情,這是一種很讓人招架不住的體驗,但幸好相蘊和沒有再繼續。 商溯稍稍松了口氣。 相蘊和喜歡撓人癢嗎? 好像是的,她與姜七悅玩鬧時,兩個小姑娘便喜歡互相撓別人癢癢,直到一方求饒,另一方才肯罷手。 只是相蘊和的力氣與姜七悅相比不值一提,所以在她與姜七悅的玩鬧中,大多是她處于下風,但她很聰明,自己不是姜七悅的對手,便會找幫手,比如說他。 她被姜七悅追趕者,躲到他身后,只從側邊露出一顆腦殼來,笑瞇瞇瞧著因為他擋著,所以無法繼續的姜七悅。 “你來抓我呀?!?/br> 她抓著他腰間衣物,藏在他身后,露著半個腦袋逗姜七悅。 那樣的相蘊和真的很可愛,讓他每每想起,都覺得心下一軟。 可惜群雄并起的戰亂時代,作為三軍主帥的她的空閑并不多,與姜七悅這樣玩鬧的機會更不多,他遍尋記憶,不過只有三五回的時光。 商溯不由得笑了笑。 相蘊和是個愛說愛笑的性子,今日她把他弄得癢癢的,大抵也是這個原因? 可這般愛玩鬧的人,卻在地宮里待了百年之久,待到自己相熟的人全部死去,自己仍在不死不滅,去等待一個沒有可能的可能。 商溯眸色輕輕一顫,面上笑意頃刻間蕩然無存。 ——他心疼這個小姑娘。 商溯靜了一瞬。 “相蘊和?!?/br> 半息后,他輕輕開口,“我想,我大概知道了一個秘密?!?/br> 聲音剛落,便發覺懷里的相蘊和抬起手,手指放在他手背。 那只手略帶薄繭,是閑暇時間便習武的緣故,拿著他的手,讓他松開她肩膀。 “?” 這又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