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
第110章 第 商溯眼睛慢慢瞇了起來。 不對勁, 很不對勁。 相蘊和的確聰明,一種洞察世事的聰明,但她再怎樣聰明, 也不該提前知道神州大地的歷史進程, 甚至精準在九州天下中尋找一個他。 原因只有一個——她是活過一次的人。 又或者說,她曾做過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她夢到自己慘死在亂世, 夢到父母雖統一天下, 但反目成仇。 父母恨意波及他們身邊所有人,讓她所在乎的人非死即傷,殘喘茍活。 她的阿娘踏著她阿父的尸首登上皇位, 終成一代女皇,可史書對于她阿娘的評價卻低到令人發指, 明明曾佐定她阿父定江山的開國皇后,最后卻是世人口中的妖后禍國, 縱有人試圖為她阿娘翻案,終抵不過歷史的滾滾潮流, 妖后二字, 將她最愛的阿娘釘死在禍國亂政的史柱上。 守墓人日日來找她哭訴, 醉酒后的話沒有任何邏輯可言, 可那些說出來的字, 卻如一支支鋒利箭/弩射/在她心口, 讓她那顆因為父母決裂而千瘡百孔的心更加殘破不堪。 所以她回來了,帶著所有的心有不甘, 再次回到人命賤如草芥的戰場, 以自己孱弱的肩膀撐起親人得以活下去的希望。 蘭月, 左騫,張奎, 宋梨,葛越.......那些她所在乎的人,全部活了下來。 縱然一身傷痛,縱然雙腿殘廢,需要拄著拐杖,但到底留了性命,在漫長的歲月里見證九州的一統與盛世的太平,而不是像前世一樣,與她一樣凋零在亂世中。 她無疑是成功了,彌補了前世所有遺憾。 可是,她是以怎樣的一種心情撐過前世的百年孤獨? 又以怎樣的心境,在面對父母的刀劍相抵、母親的后世惡評沒有發瘋? 她死的時候,分明只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女郎! 她沒那么無堅不摧,也沒那么百折不撓。 她還是只是一個孩子,一個該承歡膝下的小女郎。 商溯心中一片酸澀。 像是把心臟從心口刨出來,然后泡在苦水里,廣播局小說rou文還有開車小視頻都在企鵝裙八爸三靈七期五叁流整理上傳酸澀痛苦的味道順著心臟蔓延到五臟六腑與四肢,讓他整個人都為之失去反應。 他心疼那個小姑娘。 心疼她不過八、九歲,便要被迫撐起一切的小女郎。 “三郎?三郎?” 耳畔再次響起扈從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三郎,您怎么了?” 商溯回神。 “您想夫人了?” 商溯情緒著實不對勁,扈從聲音里透著幾分關切。 能讓他家三郎這樣失態的事情并不多,除了英年早逝的夫人,他著實想不到第二個,于是輕手輕腳遞上一方錦帕,盡量以和緩的口氣安慰道:“三郎,您是兩王最為倚重的大將軍,又與世女有青梅竹馬之誼,夫人在天上看到您過得這么好,定會為您欣慰的?!?/br> 商溯這才驚覺自己眼中起了霧氣。 一個與父親決裂都沒有掉過一滴淚的冷心冷肺的人,如今竟因為相蘊和的過往而痛徹心扉。 扈從的聲音仍在繼續,“夫人最掛念的人是您,最放心不下的人,也是您?!?/br> “只要您好好的,夫人也會好好的?!?/br> “知道了,下去吧?!?/br> 商溯接過帕子,抬手掐了下眉心。 他想自己待一會兒,去感受一下相蘊和曾經度日如年的百年孤寂。 “喏,屬下這就退下?!?/br> 扈從看了一眼把心情不好寫在臉上的商溯,忍不住又補上一句,“三郎若有吩咐,只管喚屬下便是,屬下守在門外,哪也不去?!?/br> 商溯微頷首,一雙昳麗鳳目在指腹的掐弄下緩緩閉上,窗外的雪色映著他的眼尾,那個位置上有著極淡極淡的一抹紅。 扈從眼觀鼻,鼻觀心,俯身退出房間。 三郎性格古怪,不喜與旁人分享心事,尤其是在自己母親的事情上,更是緘默不言,鮮少在他們面前提起自己的母親,只有在老仆面前,才會偶爾說起幾句。 那個時候的三郎面上雖帶嘲諷,可眼底的落寞神色卻是遮不住的,像是被拋棄的小獸,窩在芭蕉葉下躲著雨,整個人濕漉漉的,卻還一臉警惕看著周圍。 扈從無聲嘆了口氣。 ——若是夫人還在便好了,三郎便不會這般模樣了。 扈從嘆息著退出房間,輕手輕腳關上房門。 窗外的雪色透過窗柩盈進屋來,像是溫柔的月光傾瀉而來,又像是灑了一地的玉屑,將房間里的一切都照得盈盈亮。 感受到房間里的盈亮,商溯眉頭微動,鳳目緩緩睜開。 這顯然是極好的景致,窗外落了雪,屋內燒著地龍,外面的寒氣進不來,只有梅香與雪色隔著窗戶遞進來,越過錯落有致的屏風博物架,再走過高高低低的案幾與小秤,一直送到他床畔。 相蘊和的陵墓里有這樣的景色么? 似乎沒有。 那里只有冰冷的地宮,有長明不滅的長明燈。 燭火陰冷地照在石壁上,將上面精美的壁畫都添上一層孤冷。 可就這樣一個地方,她一待便待了上百年。 看自己所愛的人刀劍相抵,然后一個一個死去,直到一個不剩,直到世上再無她所認識的人,但她卻還活著,還有著意識,在無邊孤寂的地宮繼續熬下去,熬到自己都不知道的歲月里。 商溯慢慢垂眼。 相蘊和......相蘊和,這些年里,你是如何過的? 可曾有一絲絲的后悔,后悔自己不該再次醒來,然后無力地看親人全部死去?自己一人坐擁無邊孤獨? 這個問題不能細想,一旦細思,他便感覺有人在用鋼針一下一下扎著自己的心,刺疼的感覺讓他近乎窒息,支著額頭的手指都忍不住輕顫不已。 商溯閉了閉眼。 他該怎么做? 去告訴她,一切都過去了,現在的她無比成功,結束了前世的所有遺恨? 沒必要的。 她有一顆強大的內心,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與救贖,她自己便能將自己從深淵地獄里拉出來,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 可是,他還是想見見她,然后抱一抱她,告訴她,相蘊和,你真的很好,也很厲害,你成全了所有人,更成全了自己。 支著額頭的手慢慢松開,另一只手掀開蓋在身上的被褥,躺在床榻上的人坐了起來。 “備馬,入宮?!?/br> 商溯吩咐扈從。 他現在便要去找相蘊和。 哪怕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也想去見見她。 然后大聲告訴她—— 隆冬散盡,星河長明。 自此之后,她的人生盡是坦途。 · 供應席拓的糧草得到解決,登基大典需要花費的東西也被商溯包攬,這兩件讓京都朝臣們焦頭爛額的難題迎刃而解,朝臣們的壓力一下子輕了很多,得以把心思全放在梁王登基與相蘊和的冊封禮上,為這兩件盛世通宵達旦。 商溯今日沒上朝,朝臣們絲毫不覺得意外。 這廝嘴太毒,不上朝正好,省得那句話惹了他,被他劈頭蓋臉一頓罵。 沒有商溯的早朝無比和諧。 文臣們不陰陽怪氣,武將們不口不擇言,相豫與姜貞夫妻同心,一旁的相蘊和面帶微笑。 “退朝——” 老內侍高聲唱喏。 文臣武將們盡皆退朝,只有幾位重臣沒有退下,跟隨相蘊和一家三口入了內殿,繼續商議登基與冊封的事情。 每一道流程不能出錯,每一個細節不能有差池,這一商議,便是從早上到中午,又從中午到晚上。 當文臣們揉著自己坐得酸疼的腿,當宮人掌起宮燈,相蘊和便笑了笑,溫聲開口提醒,“阿娘,今日天色已晚,百官們疲憊不堪,再繼續下去,只怕忙里出錯,得不償失?!?/br> “倒不如今天先說到這里,明日我們再繼續?” “既如此,今日便到此結束,明日再繼續商議?!?/br> 姜貞環顧四周,眾大臣皆面有疲色,便微頷首,吩咐宮人傳宮宴。 “多謝王上恩典?!?/br> 文臣武將們俯身謝恩。 宮宴布在偏殿。 忙了一天,眾大臣筋疲力盡,凈手之后,便在宮人們的引路下入了偏殿。 相蘊和仍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完,便沒有與大臣們一同去吃飯,把東西整理好,才在蘭月的連聲催促下起身,挽著蘭月的胳膊一同去偏殿。 一連幾日皆是連軸轉,相蘊和比文臣武將們還要累,這種情況下,吃什么都是好吃的,更別提宮宴的水平本就高于兩軍交戰之際的庖廚們的水平,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讓相蘊和欲罷不能,吃了還想吃。 但手頭上仍有一堆事要處理,相蘊和不敢吃太久,飯菜吃個八成飽,便不再動筷了。 吃完飯,文臣武將們陸續離席。 還有兩日便是登基大典,為了方便做事,負責京都安全的石都已單獨在皇城內整理好房間,讓比較重要的朝臣們住在宮里,省得他們來回奔波,沒得在路上浪費時間。 文臣武將們皆歇下,相蘊和回到自己寢殿,繼續忙沒有處理完的政務。 “世女,商將軍求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