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相豫沒有好氣道,“妖妖嬈嬈沒個體統,這種人怎能留在阿和身邊?” “一會兒等我得了空,我給阿和挑幾個年齡相仿的小姑娘,一起長大一起玩兒,不比舞姬強得多?” 宋梨笑了起來,“還是大哥考慮得周道?!?/br> “什么周道不周道?” 相蘊和聽到聲音,從里間走出來,看到外面站在頭發還濕著的相豫,黑湛湛的眼睛不由得一亮,快步向相豫奔過來,“阿父,你回來啦!” 相豫單膝跪地,將小跑著奔向他的小姑娘抱起來,“幾天不見,我的小阿和又長高了?!?/br> 相豫拿著尚未來得及刮的胡茬去扎小姑娘的臉。 動作剛做一半,忽而想起懷里的小姑娘已經長大了,不是三五歲的小孩子,于是連忙收了動作,改成騰出一只手揉了揉相蘊和的發。 “有沒有想阿父?” 相豫問道。 “想,特別想?!?/br> 相豫的動作做了一半便停下,相蘊和忍不住笑了起來,伸出一雙小手手,捏了捏相豫的青色胡茬,“阿父的胡子該刮了?!?/br> 相豫點頭,“是該刮了?!?/br> “這不是著急來見我的寶貝阿和嗎?這才沒來得及刮?!?/br> “一會兒我給阿父刮?!?/br> 相蘊和笑瞇瞇。 相豫哈哈一笑,“成?!?/br> “你阿娘不在,你便替她給阿父刮胡子?!?/br> 父女兩人和樂融融,親衛送來刮胡子的短刀。 相蘊和一邊給相豫刮胡子,一邊說相豫不在的時候她在郡守府做的事情。 “阿父,我是不是很厲害?” 相蘊和笑著問相豫。 相豫眼睛輕瞇,“厲害,我的阿和最厲害了?!?/br> 這話不像是夸獎,更像是心酸,相蘊和笑了笑,沒有放在心上。 沒關系,阿父只是不習慣病弱嬌怯的她已經長成了他的盔甲,以后日子長了,他就會慢慢習慣的。 但相豫覺得他一輩子都無法習慣。 ——那是他的掌上明珠,怎就突然成了他手中最為鋒利的劍? 不該這樣的。 父女兩人心思各異。 親衛來報宋梨,“梨姐,三郎回來了?!?/br> “知道了,我跟滿哥去迎迎?!?/br> 宋梨看了一眼好不容易才能說說話的相蘊和與相豫,沒有立刻把這件事告訴他們。 顧家三郎雖不大好相處,但不至于連阿和沒有親自去接他這種事情都放在心上吧? 事實證明,顧家三郎的商溯會。 商溯閉目靠在繡著明月照竹林的引枕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叩著案幾。 他其實并不喜歡別人把他奉為神祇的感覺,那種狂熱的目光只會讓他生厭,但若是相蘊和用那雙黑珍珠的眼睛看著他,他覺得其實也不錯。 唔,他幫了相蘊和那么多,相蘊和定會早早在城樓下等著他,然后看見他馬車,便遠遠地用甜脆的聲音喚他三郎。 商溯矜持地坐在馬車上,矜持地沒有掀開轎簾,矜持地等人喚他三郎。 “三郎來了?” 轎簾外響起一道聲音。 “三郎,你終于來了!” 又一道聲音響起,帶著明顯的笑意。 “?” 這不是相蘊和的聲音。 前者聲音嬌媚,是個年輕女子,后者聲音粗狂,一聽便是粗糙漢子。 商溯有一搭沒一搭叩著案幾的手指微微一頓,清冷鳳目頓時瞇了起來。 ——相蘊和居然沒來接他?! 商溯眼底若有若無的笑意瞬間消失。 手指離開案幾,正要開口罵人,可轉念一想,小姑娘雖是庶民出身,但接人待物頗有禮儀,應該不會做出這種托大的事情。 恩,再等等。 興許是小姑娘還沒開口說話呢。 “三郎快請進,阿和在府上等你呢?!?/br> 宋梨笑著道。 “???” 她居然真的沒來接他?! “大哥回來了,阿和這會兒正在院子里與大哥說話,抽不開身,特意讓我與滿哥來接三郎?!?/br> 怕刻薄的貴公子生氣,宋梨補上一句,“三郎一路舟車勞頓,阿和特意吩咐了廚房做了三郎愛吃的點心,三郎快些進府,與阿和一道吃點心吧?!?/br> “?” 她給他準備了點心? 氣成河豚的少年別別扭扭轉了一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心里沒那么生氣了。 “對了,還有三郎想聽的琴,此時也擺在議事廳,只等三郎過去?!?/br> 宋梨繼續問道,“三郎想聽高山流水?還是想聽廣陵散?” “三郎若想聽,便要教著點阿和?!?/br> 宋梨面不改色心不跳扯謊,“這些曲子阿和彈得不太熟練,需得三郎提點些,阿和才能彈得出來?!?/br> 商溯眼皮輕輕一跳,心里的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邀請他一起合奏? 第31章 第 亂世之下, 往往伴隨著禮樂崩壞,讓一些酸儒文人時常掩面長嘆,說什么民風不古, 道德敗壞, 禮儀體統統統不見。 捫心自問,商溯從不是什么好人, 最典型的一點, 是他喜歡這樣的時代。 亂世之下代表著英雄輩出,經天緯地之才大可只手擎天,攪弄風云。 而禮樂崩壞則代表著民風的極度開放, 寡婦再嫁不是什么稀罕事,私生子滿街跑更是隨處可見, 男女七歲不同席與男女大防的規矩被世人徹底丟棄——在活著已是分外不易的情況下,誰還會在意所謂的禮儀規矩? 自由而熱烈的時代。 最好的時代, 也是最壞的時代。 商溯喜歡這種時代,更喜歡不被世家規矩約束的小孩。 ——若以世家規矩來論, 男女合奏這種事情雖不至于被長輩們耳提面命說有辱斯文, 但總歸會訂婚之后的男女做起來才合適。 若沒有訂婚, 便你彈琴來我吹/簫, 你弄琴來我指導, 這二人的關系不是家族默許的小情侶, 便是同性之間的師父與貴女公子,而不是發生在他與相蘊和身上。 唔, 這就是相蘊和的坦率可愛之處。 年齡小, 尚未長到情竇初開的時候, 鄉野之間長大的小姑娘野蠻生長,不曾受到世家規矩的規訓, 更不會是把自己塞在禮儀體統的規矩里,做個一板一眼至死都不敢放肆任性的泥塑木偶,一如他生母一樣。 現在的相蘊和一切隨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想讓他教她彈琴,便是真的想學琴,想與他合奏,便只是欣賞他的琴藝,僅此而已,別無他意。 商溯嘖了一聲。 他喜歡這樣坦率自由的靈魂。 “她既誠心想學,我便指點她一二?!?/br> 商溯矜持開口,“如此,也算還了她送我點心的心意?!?/br> “???” 您不是還排兵布陣大破盛軍嗎? 您不是還把一萬多盛軍全部收于大哥麾下嗎? 這么多的事情,感情只是舉手之勞,完全不需要道謝?甚至不需要放在心上?連說話都不會提一嘴? 杜滿眼睛瞪得滾圓。 感情他對顧家三郎有誤解? 刻薄難以相處的少年郎其實頗為大氣,是個做好事都不愿留名的大善人? 宋梨比杜滿的震驚少一點,也但也沒少多少,只是眼睛瞪得沒有那么圓,又加上心思細膩,早早看出了這位顧家三郎脾氣秉性,所以短暫驚訝之后,臉色便恢復了平靜。 “有勞三郎了?!?/br> 宋梨笑著道。 這位顧家三郎雖難以相處,但骨子里是個率性而為的人,第一次相遇時,他出手便是金珠金瓜子,其實已將他的性格暴露無遺——千金難買他高興。 因為高興,所以幫他們只是舉手之勞。 同樣因為高興,連女郎把他拋之腦后不曾親自來迎接也不會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