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他們不配吃rou,他們只配餓肚子,他們為大盛為主將戰至最后一滴血,大盛天子與將軍們也只會說一句好生無用,竟不能平叛反賊,讓他再立戰功。 被厭惡被輕視被踩在泥濘中的庶民的一生。 “豫公與你們一樣,庶民出身,身后無任何仰仗,他和你們是同類人?!?/br> “所以他更懂你們的苦,你們的不易?!?/br> “豫公起事時曾說過,他揭竿而起不是為了當皇帝當大王,是為了讓像他一樣的貧苦庶民都過上好日子?!?/br> “這個豪強當道權貴橫行的日子,他受夠了!” “豫公受夠了被欺壓被不凌辱的日子,你們呢?!” 偌大山谷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不再看說話之人,而是看向自己。 看自己身上破爛甲衣,看自己腳上穿的幾乎磨破腳的草鞋,看自己滿是老繭的手,看自己餓得前胸貼后背的身體。 難熬的寂靜讓杜滿有些坐不住。 不是,蘭月說得沒錯啊,句句都在理,盛軍咋就不說話了呢? 杜滿看向相豫,“大哥?” 相豫輕瞇眼,緩緩搖頭。 “再等等?!?/br> 宋梨道。 半息后,死一般安靜的山谷陡然爆發一聲怒吼—— “殺主將,降豫公!” 他們受夠了這樣的日子。 他們受夠了當螻蟻的生活。 他們更受夠了一日卑賤一生卑賤的魔咒。 他們更更受夠了祖祖輩輩都被人踩在泥里,子孫后輩永遠是牛馬。 “殺主將!降豫公!” “殺主將!降豫公!” 一呼百應。 一呼萬應。 這些被高官權貴踩在泥里的賤民,從不被士族豪強看在眼里的螻蟻,在這一刻發出驚天怒吼。 像是要將多年的辛酸苦辣全部發泄出來,他們怒吼著沖向主將。 “殺了他!” “殺了他!” 這個由世家權貴把持著的世道,早該結束了! 終于醒酒的主將暴怒,“你們這些賤——” 賤民兩字尚未說出,便被盛怒的軍士斬下頭顱,兩只眼睛大睜著,仿佛心有不甘。 這世道向來如此,豪族士家高高在上,庶民百姓卑賤如泥,千百年來從無更迭。 相豫憑什么,這群賤民憑什么,要推翻千百年的制度與規矩?! 主將的血噴灑在盛軍身上。 副將高聲大喊,“干得好!他早就該死了!” “快將這個廢物的人頭獻給豫公,向豫公投誠!” 被主將日常打罵的親衛從人群中擠進來,伸手揪著主將的頭發將他的人頭提起來,一路小跑奔向相豫。 “豫公,我們愿降!” “我們愿降!” 聲音震徹山谷。 這支嫌少打勝仗被高官權貴素來看不起的盛軍,在這一刻爆發驚人的團結與戰斗力。 ——然而諷刺的是,是為了投降反賊相豫。 一萬余人盡數投降。 “全降了?” 商溯聲音懶洋洋。 親衛激動不已,“對,全降了!” “三郎,您太神了!” 商溯不置可否,“若無城中之人調兵遣將,你家主公未必能這般順利將盛軍盡收麾下?!?/br> “對,那人也很厲害?!?/br> 親衛不住點頭。 商溯微頷首。 長風卷起枝葉,沙沙聲響。 “?” 沒了? 不該為他引薦一番?讓他在方城再留幾日? 商溯斜睥著親衛。 親衛兩眼放光,看向豫公谷的方向,半點不曾留意商溯的小心思。 “……” 好的,又是一個蠢貨。 整個方城,唯有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女郎還算聰慧。 商溯冷笑一聲,“既如此,便讓我會他一會,看他對天下九州有何見地?!?/br> “?” 您不是著急回中原之地嗎? 親衛一頭霧水。 像是想到了什么,驕矜自傲的少年聲音微微一頓,冷硬聲音有一瞬的柔軟,戴著墨玉扳指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叩著案幾,“唔,還有你家女郎的琴藝,我也想領教一二?!?/br> 一貧如洗的家庭里竟能養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小姑娘,在這個世道堪稱奇跡。 * “三郎要聽我彈琴?” 相蘊和眼前一亮,“我就知道,是你們不懂欣賞,我的琴藝這么好,肯定會有人喜歡的?!?/br> “……” 那是因為顧家三郎沒聽過您鋸木頭。 若他聽了,肯定連夜抱著馬車跑路。 第30章 第 相蘊和開心極了。 自她開始學著“彈琴”, 周圍人便避之不及,仿佛她彈的不是琴,而是他們的命一樣, 難聽到讓對她百依百順能把她夸出花兒的阿父都對她的琴聲夸不出口。 三郎是第一次想聽她彈琴的人。 這說明什么? 說明她才華終于被人發現了! 阿父蘭姨梨姨他們覺得她彈琴難聽, 是因為他們不懂得欣賞。 三郎就不同了,世家出身, 對琴棋書畫頗有造詣, 一眼就看出來她彈琴的天賦,所以才強烈要求聽她彈奏一曲,甚至為了聽她彈琴, 還不惜耽誤回中原的時間,簡直是她在彈琴事情上的知音。 伯牙與鐘子期的高山流水是什么樣子她沒見過, 但見三郎對她琴聲的喜歡,她覺得高山流水覓知音也不過如此了。 思及此處, 相蘊和對自己彈琴的事情充滿了自信。 “把琴拿過來?!?/br> 相蘊和道,“趁三郎還沒來, 我再練練琴藝, 爭取等他過來的時候能完整彈出一首曲子?!?/br> “......” 不不不, 您大可不必。 我對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鑒, 您不能這么對我! 親衛一臉驚恐。 親衛如喪考妣的表情落在相蘊和眼底, 相蘊和有些不滿, “你這是什么表情?” “我彈琴有這么難聽嗎?” 大概或許是難聽的orz 親衛點頭。 相蘊和鼓起小臉,瞪了親衛一眼。 初夏的陽光比春日多了幾分熱浪, 裹挾著蟬鳴, 從簡陋中的窗柩處透進議事廳, 將主位上的小姑娘映得如粉雕玉琢的琉璃娃娃。 琉璃娃娃如今鼓著小臉來瞪人,親衛瞬間明白了顧家三郎的心理——還別說, 對著這樣一張小臉,任誰都說不出她彈琴難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