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對上這樣一雙眼睛,就好像看到了晴空,無論昨日是雷霆還是霜雪,但今日的太陽依舊會升起,金烏會普照大地,云層會蔚藍無比。 沒由來的,韓行一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她明明遭遇了那么多的痛苦與磨難,可盡管如此,她依舊從泥濘中掙扎出身,眼底心底滿是陽光。 知世故而不世故,看山是依然是山,看水依然是水,大道至簡,萬物歸一。 多少人窮極一生也無法到達的境界,竟出現在一個小姑娘身上。 但小姑娘值得。 韓行一深吸一口氣,“女郎前世孤苦,但今生定能一生順遂,富貴無極?!?/br> “謝軍師吉言?!?/br> 相蘊和彎眼一笑。 說完正事,韓行一躊躇著把相豫的態度透露一二,“只是有一點,主公心系女郎,對女郎的異常反應極大,此乃人之常情,女郎莫怪主公?!?/br> “我知道的,我才不會怪阿父?!?/br> 相蘊和輕輕搖頭。 只有至親至近之人,才會注意她的細微變化,她怎會怪阿父對她的關心關注呢? “女郎果然豁達?!?/br> 韓行一笑了一下,抬手掀開轎簾。 轎簾外,已是繁星漫天。 周圍人皆被相豫驅散,偌大空地只剩下相豫一人,高大魁梧的男人不知從哪弄了血,一邊繞著圈灑著,一邊碎碎念著,“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快離開?!?/br> “?” 這是什么跟什么? 相蘊和狐疑看向韓行一。 韓行一笑得光風霽月,“黑狗血?!?/br> “黑狗血?” “黑狗血?!” 相蘊和瞳孔微縮,瞬間明了——阿父這是把她當精怪在驅。 再想想韓行一方才倒的茶,相蘊和頓覺胃里一片翻騰,“那茶——” “普通茶,不是符水?!?/br> 韓行一道,“糊弄你阿父的?!?/br> 相蘊和這才松了一口氣,胃里的惡心感淡了不少。 “失陪,我與阿父說幾句話?!?/br> 相蘊和對韓行一道。 韓行一悠然一笑,“去吧?!?/br> 相蘊和跳下馬車。 星光如洗,玉屑碎了一地。 從不信鬼神的相豫一邊忙活著灑狗血,一邊繼續碎碎念,心思都在狗血和符咒上,自然沒有留意馬車上跳下來一個人,更別提這人故意放輕了步子,特意來到他身后,才伸手拽了拽他衣袖。 “起開,忙著呢?!?/br> 以為是左騫等人來搗亂,相豫沒有好氣道。 “忙什么?” 相蘊和問。 “忙——” 相豫聲音戛然而止,高大身體僵在原地。 ——軍師居然不是這精怪的對手?! 他甚至不敢回頭看馬車,生怕自己一回頭,便看到軍師橫死當場的畫面。 他那缺德到冒煙的軍師,跟他多年卻沒享過一天的榮華富貴,如今竟喪命于精怪之手?! “精怪”從他身后繞過來,抬頭瞧著他手里的黑狗血,伸出自己的小手手,指腹點了點狗血,湊在自己鼻尖聞了聞。 “難聞死了?!?/br> “精怪”十分嫌棄。 相豫瞳孔地震。 不怕符水,不怕狗血,連神神叨叨的軍師都不是“精怪”的對手,那這個世界上還有能治“精怪”的東西嗎? 相豫大腦飛速運轉。 畢竟是叱咤天下一身皆反骨的反賊頭頭,男人很快有了主意—— 相豫立刻丟了黑狗血,身高八尺的男人抱著剛到他腰高的小小“精怪”嚶嚶嚶,“你要什么我都給你,你把我的阿和還給我成嗎?” 寧折不彎的梟雄跪滑得很徹底。 第23章 第 相蘊和低頭看著抱著她嚶嚶嚶的相豫。 男人高大魁梧, 一身腱子rou,是典型的武將身材,半蹲在她面前, 與嬌小玲瓏的她相比像是一座小山。 小山就這么在她面前俯首, 頗為威嚴的虎目此時委屈巴巴,兩只眼睛看著她, 仿佛她是能決定他命運的神祇。 相蘊和靜了一瞬。 “你, 你說話啊你?!?/br> 她久久未說話,男人心里越發沒底,原本渾厚的男音此時帶了些不易察覺的輕顫, “你想要什么,你告訴我, 我現在便幫你取?!?/br> “金銀珠寶?瑪瑙寶石?” 男人指天發誓,生怕她不信,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給你弄過來?!?/br> “但是有一點, 你別傷害我女兒?!?/br> 男人道, “我結婚十幾年了, 只有這么一個女兒, 你要把她給害了, 你讓我怎么活兒?” 相蘊和突然便笑了起來, “我如果一定要害她呢?” 相豫臉色微變。 方才低三下氣嚶嚶嚶的神態陡然凌厲,起額峮吧咦肆吧亦流九六仨每.日追更最新完.結文委屈巴巴的虎目此時輕輕瞇著, 里面仿佛淬了冰。 “你若害了她, 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碎尸萬段?!?/br> 相豫道。 他的語速并不快, 不急不緩的,帶著點胸有成竹的篤定味道。 仿佛她是精怪如何, 鬼魂也罷,只要害了他女兒,他不惜一切手段也會替女兒討回公道來。 這大概是身為父親的本能。 只要不傷孩子的性命,一切好商量,若是傷了孩子,那便沒得商量,不死不休是他最好的回復。 小姑娘笑了一下,抽出帕子,將相豫臉上沾到的黑狗血擦了擦。 但那黑狗血沾了太久,此時血跡半干,她擦了好幾下,也沒有擦干凈,只將血跡又暈染,黑紅一團待在相豫臉上,看上去分外滑稽。 小姑娘的動作把相豫弄不會了。 眼睛瞧著她帕子,眼珠子跟著她帕子在移動,她帕子到哪,他的眼珠子便到哪,跟著帕子轉了一圈,眼珠子累得直發酸。 所以“精怪”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想要什么?又有什么心愿? 相豫想不明白。 “不害她?!?/br>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際,面前的小姑娘再次開了口,聲音溫溫柔柔的,是他女兒一貫的軟糯語調,“我害她做什么?” “我就是她,她就是我?!?/br> 小姑娘靜靜看著他,聲音緩慢而平靜,“我之所以有改變,不是因為我是精怪,而是因為我當了太多年的鬼?!?/br> “?” 所以你不是精怪是個鬼? 那你怎么不怕陽光?! 相豫敏銳抓到了不該抓的信息——所以,鬼魂一般怕什么? 沒怎么關注過鬼魂的男人絞盡腦汁琢磨著克制鬼魂的東西。 不怕陽光,不怕符水,不怕黑狗血,這樣的鬼,得是修煉了多少年的厲鬼??? 相豫想象無能,只能試探性開口,“呃,那什么,你既然不害她,那你想要什么?” “或者你有什么沒完成的心愿?我可以替你去完成?!?/br> 相蘊和抬頭看著相豫。 一向極為敏銳的男人此時尚未轉過彎,不曾發覺她話里的端倪。 又或者說,在他的認知里,他的女兒哪怕當了千百年的鬼,那也是被人欺負的小弱鬼,而不是重生之后便能大殺四方頗有他之風的梟雄。 “我的確有沒有完成的心愿?!?/br> 相蘊和看著相豫的臉。 相豫等的就是這句話,“快說,什么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