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老夫人老夫人,您看天都黑了,咱們歇一晚上再走?!?/br> 周圍人眼疾手快,連忙把口吐芬芳的相老夫人拉到身后。 后面的話軍士沒有聽清,自然不會跟一個老太太一般見識,揮揮手,讓眾人往回走。 姜貞沒有走,“數月不見顧姨,不知顧姨可還安好?” “哪個顧姨?” 軍士看了一眼姜貞。 姜貞微微一笑,“你家主公的母親,江左顧家的當家主母?!?/br> “你是?” 軍士看了一眼姜貞。 女人雖風塵仆仆,但氣度不凡,不像是尋常農婦。 “我是她的內侄女,阿貞?!?/br> 姜貞微抬手,從衣袖里取出一枚玉佩,“你把這個拿給她,她就知道我是誰了?!?/br> 相老夫人張了張嘴。 ——她這個兒媳婦兒什么時候又成顧夫人的內侄女了?她到底有多少身份是她不知道的? 但這些都不是問題,問題是顧夫人認不認這個內侄女,能不能放她們走,她們什么時候才能去找小阿和? · 被相老夫人惦記著的相蘊和此時一臉疑惑看著緩緩而行的盛軍,忍不住問身后的蘭月,“蘭姨,楊成周沒死嗎?” “應當不會?!?/br> 蘭月道,“石都有百步穿楊之術,斷不會殺錯人?!?/br> 石都有些意外。 她不是在生他的氣嗎?怎會替他說話? 不解間,抬頭看蘭月,女人面色如常,揉著懷里小女郎的發,仿佛她與他之間什么都不曾發生一般。 石都被蘭月整不會了。 不是,他一路提心吊膽,弄半天蘭月根本沒有將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還別說,真有這種可能。 他與兩人相處的時間雖并不長,但也足以讓他摸清兩人的性格,小女郎天真爛漫,是合該被人捧在掌心的明珠,而蘭月豁達潑辣,不拘小節,不會因為些許小事便與人置氣。 ......所以,剛才的嗤笑只是笑他沒見識,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冷笑? 石都心情格外復雜。 “那,是扈從們故意放出來的假消息?” 相蘊和聲音軟糯糯,“要知道如果楊成周若死了,扈從也活不了?!?/br> 蘭月眉梢微抬,“有這種可能?!?/br> “石都,以你對扈從們的了解,你覺得他們會怎么做?” 蘭月回頭問石都。 石都連忙回神,“扈從忍氣吞聲圍在楊成周身邊,不過為了前程罷了?!?/br> “如今楊成周已死,他們再無前程可言?!?/br> “我與小女郎意見一致?!?/br> 斟酌片刻,石都猶豫說道,“此事若被嚴信知曉,嚴信必殺他們泄憤,他們畏懼嚴信,故而不敢說楊成周已死,只說死的是扈從,用以穩定軍心?!?/br> “對了,楊成周身邊有一個與他身形相似的扈從,曾時常受命假扮楊成周?!?/br> “若楊成周果真已死,那么現在的楊成周多半是他假扮的,而真正的楊成周,多半在被他們釘死的棺材里?!?/br> 相蘊和眸光輕閃,“楊成周在棺材里呀?!?/br> “蘭姨,你身上的傷有扈從的手筆?!?/br> 小姑娘抬起頭,眉眼間一派天真,“你難道不想報仇嗎?” 聲音脆生生,像是山間清泉叩響石上青苔,聽上去無比悅耳,石都頻頻點點頭,覺得小姑娘說得極有道理,“不錯,蘭姑娘,你難道不想報仇嗎?” 話剛開口,便意識到哪里有些不對——在追捕蘭月與小女郎的事情上,他才是出力最大的人,若不是他一手籌劃,蘭月怎會被抓到?又怎會險些被楊成周活活折磨死? “......” 大意了,蘭月若想報仇,得先找他這個罪魁禍首。 一時間,石都的臉色分外精彩。 “我當然要報仇?!?/br> 蘭月爽朗一笑,“等入了夜,咱們便把楊成周的尸首翻出來,像他這種無惡不作的人,讓他入土為安豈不是便宜了他?” 石都微微一愣。 ——蘭月根本沒有把他抓捕她的事情放在心上。 也對,豁達通透的人,怎會計較各為其主時做的事情? 更別提他與那些扈從完全不同,雖抓了她,但并未折磨她,甚至還在楊成周凌辱她時出言制止,與她沒有直接的矛盾,這樣的他,的確不會被她記恨。 石都笑了一下。 “此事交給我來做?!?/br> 石都毛遂自薦。 相蘊和笑瞇瞇看著石都,“好吧,那就交給你吧?!?/br> “對了,還有一事,我想問女郎拿個主意?!?/br> 石都撓了撓頭,“扈從們雖不喜我,但軍營之中與我交好者卻頗多,若他們對女郎并無惡意,可否將他們招攬過來?” 蘭月眉頭微蹙,“不可,此事太險?!?/br> “多一個人知道女郎的身份,女郎便多一分危險,我們擔不起這樣的風險?!?/br> 石都一想也對。 小女郎對他有救命之恩,他不會抓了小女郎領賞封侯,可其他人呢?在面對賞千金封萬戶侯的誘惑下,能有幾人不打小女郎的主意? “抱歉,是我思慮不周?!?/br> 石都抱拳道歉。 “你是好心,不必道歉?!?/br> 相蘊和搖了搖頭,“周圍多軍閥混戰與劫匪,咱們身邊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安全,可我這樣的身份,身邊的人多了,反倒不安全?!?/br> 相蘊和看向原地休整的盛軍。 “可惜阿父新敗,如今隱姓埋名替梁王做事,阿娘更是音訊全無,世人都道她死于亂軍之中,若他們不曾寄人籬下,而是有著一方根據地,那么這些盛軍便可全部招攬過來?!?/br> 相蘊和唏噓道,“兩千余人的隊伍,足以左右一場戰爭的勝負。 相蘊和嘆了一聲。 石都眼皮微抬。 ——小女郎遠比他想象中更有大局觀。 蘭月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發,“不著急,這九州天下遲早都是二娘的?!?/br> “恩,我知道?!?/br> 相蘊和乖巧點頭。 是夜,石都悄無聲息潛入護衛著棺材的隊伍之中。 “砰——” 棺材突然倒在地上。 “這、這是校尉!” “校尉死了!” 黑暗中,不知誰喊了一聲。 “這群天殺的扈從居然沒有保護好校尉,還將校尉封死在棺材里騙我們!” “兒郎們,快殺了這群扈從替校尉報仇!” 軍士們早就看不到狐假虎威的扈從,頓時一擁而上,將倉皇逃命的扈從們剁成rou泥。 “痛快,他們就該落得這樣的下場?!?/br> 躲在暗中觀察著軍營動靜的蘭月輕笑一聲。 相蘊和道,“楊成周雖可恨,但這群狗仗人勢的扈從同樣討厭?!?/br> 蘭月點頭,十分認同相蘊和的話,“楊成周既然死了,這群狗腿子便該下去陪楊成周?!?/br> 楊成周死了,扈從們也死了,官職最大的幾個軍士們擦擦手上的血,坐在一起商討后事。 很快,他們商討出結果來,一隊人馬護送楊成周尸首回濟寧城,向嚴信報喪。 另一隊人馬繼續前行,去黑風寨剿匪,將功折罪。當然,不止黑風寨,周圍山頭的土匪全剿滅,他們才有可能不被嚴信的怒火波及。 送楊成周回城的差事rou眼可見沒有好下場,幾個軍士你推我,我推你,誰都不愿意去。 最后實在沒辦法,便只好抓鬮決定,抓到的那個軍士眼前一黑,幾乎把我命休矣寫在臉上。 “兄弟,一路走好?!?/br> 其他人紛紛上前,輪流拍軍士肩膀。 軍士失魂落魄與眾人告別,點了三百士兵,拖著楊成周的棺材往濟寧城走。 可回去就是一個死,震怒之下的郡守不可能留他性命,左思右想總覺得不能白白給楊成周賠上性命,索性趁著月黑風高果斷跑路。 領頭的人都跑了,剩下的小兵更是一盤散沙,不過三五日,便做鳥雀散,只留楊成周的棺材在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