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薄情 第13節
王靈璧現在是又生氣又委屈又沮喪:“憑什么?我聽過阿爹和阿娘的談話,他們根本不認那個九歲孩童,既然如此,隆漢就算不得公主,她又這般待我,根本不配得到我的尊重?!?/br> 李化吉引線的手一頓。 謝狁道:“再加一頓家法?!?/br> 他叫人:“銜月,親自把王姑娘送到丞相手里,看著丞相請完了家法再回?!?/br> 王靈璧面色如灰,不敢置信地望著謝狁:“謝三郎,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你怎么能這樣對我?” 謝狁道:“我何時與王姑娘定親了?” 王靈璧忍著淚意:“雖未正式定親,可我們有婚約?!?/br> 謝狁嗤笑了聲:“糾正一下,是王家與謝家有婚約?!?/br> 王靈璧快要哭了,對于一個千嬌百寵長大的姑娘,沒有什么比現在更加屈辱的事了。 “就算這么說,按照婚約本來就輪到你和我成親了?!?/br> 謝狁道:“這次只是輪到王家嫡支嫁女和謝家嫡支娶媳,并未確定某人,否則你阿姐也不能另嫁別戶?!?/br> 王之玄聽到此處,已知謝狁這次是心意已決了。 他雖一向喜歡以小取大,可不知怎么在婚事上格外固執。 而王之玄知道,一旦謝狁認定要做的事,沒有人能改變他的想法,哪怕親生父母剝皮剜rou地跪在他的面前求他,他都不會為之所動。 因此也是為了給王靈璧留份體面,他道:“靈璧,別說了,回家去?!?/br> 王靈璧卻不肯,她的阿姐已經為謝狁的冷情丟過臉了,現在輪到她了,她早放出豪言,要把謝狁制服,哪肯就這樣回去。 她道:“阿爹阿娘都說謝家是你,不是你還能是誰?” 謝狁道:“謝五郎?!?/br> 王靈璧愣住,王玄之則是愕然。 王玄之:“你瘋了謝狁?” 王靈璧:“人人都知道謝五郎最愛郗家女,我才不要嫁給一個心里沒有我的人?!?/br> 謝狁看向王玄之:“就是五郎?!庇窒蛑蹯`璧,“我心里就有你了?” 他覺得言盡于此:“銜月,送客?!?/br> 王玄之顯然還有許多話要說,他看謝狁的眼神簡直像再看一個陌生的瘋子。 李化吉料得若任他開口,只會讓謝狁更不高興,忙起身道:“王郎君,拜托你去太極宮告之陛下聲,今日我無法陪他用午膳了,叫他不必等我,下午我會尋時間過去看他??梢詥??” 王之玄回神,看向李化吉,知道這不過是個幫他冷靜的借口,他沉默了下來,沒有即刻走,只是定定地看著謝狁。 他恍若無事地吃著茶,完全沒有意圖拆散一對有情人的愧疚。 王之玄越過李化吉道:“五郎與郗家六娘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你怎么忍心拆散他們?三郎,你是五郎的親哥哥,你也得為你弟弟著想?!?/br> 他很想問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總不至于忘了吧。 可是謝狁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謝狁道:“所以呢?” 好輕飄的三個字,顯得王之玄方才竟然對謝狁抱有幻想的心思格外愚蠢。 謝狁道:“他若不情愿,便拿出本事來反抗我,他若能反抗得叫我無話可說,我不僅立刻停了這門婚事,還會欽佩他??扇舨荒?,既然受著謝家的供奉,他就該老老實實承擔謝家子嗣的責任?!?/br> 他冷靜地道:“你以為我是為了躲避婚事,才逃宿到甘露殿?你以為僅僅靠逃宿到甘露殿,我就可以躲掉這樁令我不喜的婚事?王之玄,你也出身世家,你當明白?!?/br> 王之玄嘴唇輕顫,他很想說五郎無辜,謝狁狠心??墒强粗x狁漠然的模樣,他忽然就想到了另一張臉,一張年邁嚴肅又不容置疑的臉。 在世家,父母之命是常有之事,謝五郎與郗六娘不會是第一對,更不會是最后一對被拆散的鴛鴦。 謝狁不過是在重復過往列位家主的做法罷了。 沒什么值得奇怪的,也不必覺得他不近人情。 因為都是常事…… 王之玄轉身,拽過王靈璧把她往外拖去。 他的舉止利落,心卻如刀絞痛,可能為謝五郎,可能也是為謝狁。 他們走了,謝狁繼續吃著茶,好似他們從沒來過,反而是李化吉心緒不寧,荷包都繡不下去了。 她不了解世家,哪怕了解了,也理解不了這個做法。 因為她雖家貧,可是她的父母卻在掏空一切地去愛她。 別家的父母看女兒有姿色,略微養到年紀,就迫不及待地把女兒給發賣了,而她的父母會教她用泥巴糊著臉保護自己,還告訴她,成親門第重要也不重要,最要緊的是找個喜歡的,若是沒有,阿爹阿娘也愿意養你一輩子。 她很難想象,居然有父母兄長是不愿讓家人稱心如意的。 謝狁冷不丁道:“我知道你心里在咒我愛而不得,孤獨終老?!?/br> 李化吉否認。 謝狁卻無所謂道:“不用否認,你也不是第一個這樣咒我的。不過恐怕要叫你們失望了,我本就不可能喜歡誰,自然難體會愛而不得的痛苦?!?/br> 第14章 李化吉不明白怎么會有人想不開去咒謝狁愛而不得,他這樣滅情絕愛的人,怎么可能在乎區區情愛。 就算要咒,也當咒他有朝一日,大權旁落,身受他人挾制,嘗盡冷眼。 那才會叫他真的痛不欲生。 謝狁冷不丁道:“你在咒我?!?/br> 李化吉道:“沒有?!?/br> 謝狁淡道:“我聽到了?!?/br> 李化吉根本沒張嘴,她不信他能聽到,他此語不過是在誆她,要她不打自招。 李化吉才不可能上當:“皇叔多心了,我好端端地咒皇叔什么?!?/br> 謝狁道:“你在想,咒我愛而不得的人蠢之又蠢,便是要咒,也當咒我大權旁落?!?/br> 他掃過來,輕飄飄的一眼,卻如利刃般犀利:“是不是?” 偏偏嘴角噙著笑,叫李化吉摸不清他究竟是什么心理。 李化吉勉強道:“我不過是覺得那人不夠了解皇叔罷了?!?/br> 謝狁嗤笑聲:“不是不夠了解,只是到底俗人心態,以為既然世人離不開情愛,我當然也不能免俗?!?/br> 他起身,料理了在他看來無比麻煩的未婚妻,現在渾身松泛得很,負手走到李化吉面前,微微彎腰,看她手里繡的荷包。 那是一枝剛成形的紅梅,枝椏橫生,野趣盎然。 與之前供在美人觚中,又被王玄之要去的那一枝很像,是謝狁點了名要的花樣。 他問道:“多久能繡好?” 李化吉琢磨了下:“三日?!?/br> 謝狁道:“好?!?/br> 他便走了。 * 王之玄送王靈璧出宮,王靈璧在路上哭啼不止,莫說是對王家女了,就是對任何一個青春少女,謝狁今日所言所做都是一種恥辱。 何況王靈璧還得知她即將要嫁給心有所屬的謝五郎。 當真是晴天霹靂。 王靈璧紅腫著眼,向王之玄道:“難道這世上只有他謝狁可以拒婚?他不娶,我就活該被丟給別人?他不想娶,我還不想嫁他謝家呢!” 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也聽得王之玄長嘆不止,愁容滿面。 馬車過朱雀橋,就被一玉面郎君攔下,王之玄卷起簾子往外望去,見到的卻是自家的弟弟王四郎。 王四郎不由分說就登上馬來,先看王靈璧哭紅的眼,心里一沉,又看向王玄之:“二兄,那謝狁當真便如此薄情寡義?” 王之玄知他平日與謝五郎最好,今番特意在此堵他,恐怕有避開父母為謝五郎說話之意,于是道:“謝五郎可好?” 王四郎跌足道:“好什么?二兄待在宮中不知,五郎在家中絕食三日了,我們都沒有進宮見謝狁的資格,便只好日日盼著你能出來捎一句話?!?/br> 王之玄心一沉:“那郗六娘呢?” 王四郎道:“六娘是女眷,我不能時刻知道她的消息,只是前番約她兄長出來見面,聽說也是閉門不出,整日以淚洗面?!?/br> 他說著就來氣:“本來多好的一樁婚事,謝狁偏偏要搞成這樣,我們王家的女兒就這般配不上他嗎?” 王之玄想到謝狁說的那些話,沉默不語。 王靈璧在旁哭道:“我不要嫁謝五郎,回去我也絕食去?!?/br> 一時之間,當真是愁云罩車,哭聲不止。 馬進烏衣巷,王、謝二家對門建府,各占半側街巷。 過此烏衣巷者瞻仰二府的廳殿樓閣,崢嶸軒峻,無一不艷羨,可現在王之玄看著整齊儼然的屋舍,只覺壓抑。 及至入府,王靈璧見銜月亦步亦趨,頓時怒從膽邊生,道:“謝狁算什么東西?你不會以為阿爹真的會聽他一句話,就請出家法來治我吧?這是王家,不是謝府,不是謝狁可以撒野的地方?!?/br> 王靈璧雙目猙獰,銜月卻不急不躁,福身道:“見了王丞相,奴婢自有道理?!?/br> 王四郎聽了也稱奇,轉頭拉著兄長問:“什么情況?” 王之玄明白其中關節,卻不欲多言:“休要理會此事?!?/br> 從前王家還能與謝家平起平坐,不過是北朝戰亂,紛爭不止,自顧不暇,所謂兵權掌在謝家手里,也不過是撐個場面,偶爾料理幾個土匪而已,算不得什么。 可自從謝狁從政,他有意推行軍政改革,改良適用商君之法,鼓勵軍功,又勤勉督促cao練,培養親兵,已養出一隊只效忠他的虎師狼兵。 現在胡馬欲窺江,能保護建鄴以及世家那累重家產的只有謝狁的北府兵,王家還有什么底氣和謝狁抗衡? 從前王之玄或許還不懂謝狁怎敢背棄祖命,自立自廢二帝,現在他終于知道了,或許在謝狁改革軍政時,就已經料到了今日之政局。 果不其然,王丞相于會客廳接待了銜月,聽銜月陳完謝狁的命令,王丞相的臉色算不得好,那些憋屈氣憤盡往王靈璧身上刮去,可他不能動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