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班主任許先看著后黑板上貼著的嶄新獎狀,卷起兩邊袖口,環視教室一圈,說:“體育老師已經不止一次和我反應了,有個別同學一解散就往教室跑,坐在教室里吹風扇,搞得吵吵鬧鬧的,隔壁班自習都靜不下心來,下次要是被教導主任抓到了,全班都是要挨批評的?!?/br> 溫灼若也趴在書本上,她坐的位置離哪臺風扇都遠,吹不著什么風,快被熱暈了。 “所以呢,我和體育老師商量了一下,從現在開始上體育課,同學們全部去cao場集合之后,老師一點完人,體委,你就去把教室的門鎖上,別偷懶,都運動起來,身體是讀書的本錢!” 體育委員楊一帆中氣十足:“好老師,我一定會好好監督他們的?!?/br> 他周圍幾個人被他一本正經的表情整笑了,都埋著頭。 話剛說完,下課鈴聲就響起。 許先看起來還想繼續說,但最終沒拖堂,因為下一節是語文課,他留下了語文書,拿起水壺走出教室,往辦公室去。 班上的人都像是曬蔫了的茄子,不是趴在桌上睡覺就是在手動扇風,教室里安靜的能聽到時鐘走動的聲音。 這時,楊一帆彎著腰過來找景在野,幸災樂禍地:“是不是你被老班抓住了???” 景在野:“你說呢?” “不是,那你哪去了???上節體育課,上上節體育課打籃球都沒見著你人?!?/br> “太熱?!?/br> “就是你吧?我自打認識你起就天天看你在睡覺,也不知道你晚上干了些什么,很可疑啊?!?/br> 說到這里,楊一帆不懷好意地笑出聲:“別不是我想的那樣吧?看不出來啊,還蠻……” 景在野瞥他一眼。 “哎,不用解釋了,我都懂的,都是男人有什么不懂的……” “咳咳?!?/br> 前方倏地傳來被嗆到的聲音。 景在野手肘撐在課桌上,左邊肩膀歪著,和楊一帆同時看向了聲音的來源處。 溫灼若臉沒紅,可耳垂已經紅的不行,她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聽到的?!?/br> 楊一帆干笑了兩聲,他以為壓低聲音就沒人能聽到了,乍一被溫灼若這么欲蓋彌彰的道歉,臉皮也有點掛不住了,回了自己位置,“沒事沒事,說著兒玩呢?!?/br> 景在野的視線在溫灼若身上停留了兩秒。 兩節語文課連在一起,許先照例拿來講作文,“這次作文最高分依舊是溫灼若啊,她寫的很好,立意深遠,余韻悠長,范文我就讓班長貼在教室后面了,不念了?!?/br> “作文作文,還得多作,才能成文,以后周五的這兩節語文課,第一堂課你們用來寫,我會給出一個主題,第二堂課互相改,改完再聽我講,分析范文?!?/br> “這算是第一堂課,就不出題目了,大家寫自己最擅長的作文,下節課改?!?/br> 一堂課四十分鐘,速度慢的同學寫不完八百字,下課的十分鐘也被利用起來,教室里打水的動靜都很輕。 第二堂課,許先喊停,“現在同桌交換作文改,改完就出分,最高分六十,大家都客觀點,別亂打。單列兩組的,前后座互改?!?/br> 溫灼若現在的位置在一組三號,而景在野一組四號。 周圍的同學都陸陸續續的動了,傳本子的聲音不斷,可景在野和溫灼若兩個人誰都沒有先動。 詭異的安靜之后。 溫灼若微微側頭,輕聲問:“你寫完了嗎?” 這是兩人同班以來,她第一次和他直接對話,問完,對方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這讓她有些心慌,整個人像是懸在了懸崖上。 景在野抬手把練習本放到了她側臉旁。 溫灼若垂眼,也將自己的練習本放到了他的桌上。 她不是外向的性格,但也不會怯場,可在他面前,似乎總是會流露出最不自然的一面。 景在野的字跡映入眼簾,有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 這么光明正大的了解有關他的東西,哪怕是最尋常的字跡,都讓她有些抑制不住的踏實雀躍。 溫灼若看完,突然發現,作文結尾處,景在野寫了一句。 [牛奶是你的?] 她心頭一跳,像是被定住了。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什么,溫灼若感覺,景在野的視線這時像是落在了她身上。 過了一會兒,許先開始催改卷。 景在野轉著筆,看溫灼若把他的練習本送回來,他送去時合上了封面,她也合上,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他翻開寫了作文的那一頁,看見溫灼若的字規規矩矩地寫在了格子里。 [你忘記了,這是我欠你的。] 溫灼若的字沒有棱角,整體看起來圓潤軟乎,像小學生寫的字。 這一手小學生字,寫出來的作文卻深奧富有哲理。 景在野沒來由地笑了聲。 溫灼若一直在注意身后的動靜,聽到他笑,心里更緊張了,想偷偷看一眼,結果一轉頭,正好和景在野的視線撞上。 這會兒是自由討論時間,兩道視線相撞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空氣里卻好似有某種隱晦的暗涌,在溫灼若望進他深邃的眼底時,悄然發出漣漪。 她忙坐正了。 接著,練習本被遞了來。 溫灼若壓著狂跳不止的心臟接過,假裝從容地打開到寫有字的一頁。 [謝謝] 他在她作文題目旁邊用紅筆打了個勾,給了滿分六十。 心里霎時如同綻開了煙花。 溫灼若難以形容自己現在的感受,仿佛有個小人在心里跳舞,歡快地想要找個沒人的地方喊幾聲。 體育老師有了班主任助陣,成功地讓一班所有人都外出活動。 可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說了一句去書店吹空調吧?大伙就都悄悄往書店里走。 荔城一中內有專門的書店,為了是怕外出時間太短,寄宿生買書不方便。 這里大都放的是教輔資料,還有些雜志和名著。 每回路過空調都是開著的,店里被收拾的很干凈,白熾燈光照在白瓷面,略有些反光。 書店老板也從不趕站在書店看書的同學,只是沒有座位,大家都坐在臺階或是地下,空調呼啦啦的吹風,清涼又舒適。 陳舒拉著溫灼若的胳膊問她:“我們也去看書吧?順便吹吹空調,外面熱死了?!?/br> 溫灼若和陳舒一進去,發現全部是一班的熟面孔,大家心照不宣地笑笑,繼續各看各的。 大家都默契地保持著沉默或者小聲交流,陳舒剛拿完一本想坐下,就看見溫灼若提著一沓試卷去付錢,付完之后,她站在門口,像是在找人。 書店里不能大聲喧嘩,陳舒朝溫灼若走去,“若若,我在那兒坐著呢,你要不要來?” “好?!睖刈迫酎c頭,“我先回去喝口水,順便把卷子放了?!?/br> 書店就在教學樓旁邊,去小賣部買水更遠,陳舒笑嗯了一聲:“好,那我先在這看著了?!?/br> “嗯嗯?!?/br> 溫灼若提著紅色塑料袋,沿著公告欄的陰影走,陽光把她的影子照成一點,走了一會兒,頭發都有些燙手。 教學樓就在前面,進到小花園里的時候,總算涼了些。 溫灼若解開了一??圩?,站在樹蔭底下乘會兒涼,這時,余光忽然瞥到了一雙長腿。 她下意識去找長腿的主人。 可這人的上半身被亭子里的紅柱子擋得嚴嚴實實,看不到一星半點,溫灼若正想收回視線,卻看到那人坐了起來,露出一張俊俏的臉。 溫灼若腳步頓時停在了原地。 景在野換了個姿勢,靠著紅柱子,長腿一收一放,就這么閉著眼休息。 偌大的花園里,此刻仿佛就只有他們兩個人,隔壁教學樓的讀書聲朗朗,時有科任老師從樓前的走道進出。 可沒有人發現景在野,也沒有人看到她。 溫灼若不感覺熱了,她默默地在樹下站了許久,最終沒有選擇回教室。 文化墻外,她放輕腳步,找了個不那么燙的凳子坐下,然后慢慢把紅色塑料袋里的試卷拿出來。 一墻之隔的地方,她喜歡的人在涼亭里假寐。 有種時光悄然流淌,一切歲月靜好的感覺。 臨近下課。 景在野緩緩掀起眼皮,失焦的眼神逐漸清晰,他拿起手旁的罐裝飲料,單手開了蓋,另一只手插兜里,準備回教室。 有翻書的聲音響在不遠處。 他微微側身,食指輕扣在罐身。 文化墻后,一條纖細白皙的胳膊輕輕壓在石凳上,溫灼若的頭微微低著,臉上的表情像是在思考,無意識地抿著唇,淡綠色的樹蔭篩下的碎光,將她的鬢發染得泛金,隨風輕輕碰著她的側臉。 微風輕躁,高樹蔥綠,蟬鳴聲遮天蔽日。 可她仿佛并不受干擾,寫下一個答案后,往涼亭的位置投去一眼。 沒找到人。 溫灼若表情一下子愣了,起身的時候,移動的目光看到了不知道在花壇旁站了多久的景在野。 景在野仿佛路過,并沒有看見她,氣定神閑地喝了一口飲料,抄著兜,繼續往前走。 可在無人看見的角落。 穿校服的少年唇角略彎。 溫灼若心臟砰砰的跳,遠超常速。 在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野當中時,她才慢慢地,慢慢地把試卷收起。 盛夏耀眼的陽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