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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不管我們,但是薛將軍千里奔襲,不放棄任何一個老百姓!” “孟將軍也是薛將軍的手下!” “薛將軍!薛將軍!”圍觀的小孩子們大聲叫起來。 可是薛將軍呢? 還有,還有那個守著萊縣的孟將軍呢? 城中的人們帶著家中的所有的吃食和茶水向城門外走去,他們走出了這座被圍困了十數日的城池,踏入另一個世界。平原上所有的火堆都熄滅了,地上堆著很多很多尸體,有北戎人的,也有金淮郡的兵士的,靜悄悄躺在地上,只有陽光照在這些尸體上面。 這個時候,即使最溫柔的母親,也沒有捂住孩子的眼睛。 “看啊,這些都是為了保護我們戰死的英雄?!币粋€母親啞著嗓子說。 孩子問母親:“阿爹呢?” 母親說:“你的父親也在里面?!?/br> 她蹲下來,將手上一塊手帕蓋在最近的一個金淮士兵臉上,其他人也沉默著進行簡單的收斂。 溫宣魚身上是一身略大的兵服,她在城門開了以后就第一時間走了出來,在到處都是鮮血的地上,到處都是岔路,她四處眺望,在這個時候,她只想看她想看的那個人。 在走過一個岔口的時候,她看見了一只白象的腳,這樣巨大的獸,在疼痛中發狂的掙扎,踩死了好些人,一只馬的脊背被踩斷了,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溫宣魚走上前去,看清了,那是孟沛的戰馬踏霄,它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但卻不能。 溫宣魚伸手按在它的鬢毛上,撫摸了幾下,它終于平靜下來。 馬在這里,那他呢…… 溫宣魚緊緊咬著后槽牙,就在這時,她忽的聽見了一個聲音叫她的名字,是單手持劍站起來的孟沛,她看著他垂下來的一只手,揪緊了袖中的衣襟,風吹起她臉龐微亂的發絲,她看著孟沛,眼里滾著淚水,嘴角卻笑了起來。 她緩緩走了過去。 在孟沛的身旁,躺著一個魁梧的將軍。一個年輕的婦人正彎腰將手絹蓋上去,這時,一個聲音從那手絹下面傳了出來,打斷了婦人的動作:“老子沒死,只是睡會?!?/br> 那婦人嚇了一跳。 魁梧的男人已經翻了個身,舒舒服服將頭靠在一個北戎人的背上:“娘的,困死了,別管我?!?/br> 他的背上是將官才會穿的紅色斗篷,婦人忙驚異挪開了。 這個時候,戰場上,越來越多的百姓在收拾的過程中發現了金淮軍的真正情況,很多地上的騎兵并沒有死在這里,只是太累了睡著了而已,很多人在被抬起的過程中,忽然極其艱難睜開了眼睛。 畢竟千里奔襲到這里,再進行幾乎一晝夜的激戰,在確認擊退了北戎人后,所有人都幾乎下意識就要睡過去。 就像是突然的悲傷曲目被換了節拍,這些因為被人用生命保護的愧疚和感激因為一個個金淮郡士兵醒來而變了形式,這一片死亡之地突然就像獲得了生機。 越來越多的人無聲笑起來,他們小聲說話,很快就達成了共識,留下了上好的茶水和烈酒,然后回城去準備好被褥和熱飯。 等他們離開了。 簡單休息了一會的金淮郡騎兵們被他們那起床氣的大將軍薛竟全都叫了起來。 “起來起來!打掃戰場!我睡你們也睡,死了都不知道——別割錯了耳朵,左耳?!边@是大雍的慣例,以殺敵數量核算戰功,今日一戰,斬獲頗豐。 交代完畢,薛竟頭發散亂走了過去,先仔細看了孟沛,看了他手上脫臼的位置,伸手咔嚓扒拉了一下,將孟沛的手接了回去。 “還能騎馬嗎?”他問。 孟沛轉頭看自己的坐騎踏霄。 薛竟嘖了一聲,讓人將自己的馬牽過來:“借你兩天,到了還我?!?/br> 孟沛道:“多謝?!?/br> 薛竟的表情真的很想打他:“誰要他娘的你謝我,你知不知道老子已經打到了——”他忽的壓住話頭,轉頭看孟沛身旁的溫宣魚,“這是?” 孟沛道:“這是我未過門的妻子?!?/br> 薛竟有些意外看她打扮:“怎么穿成這樣?若是萊縣破了定然首當被殺?!闭f完了他忽然回過神來,北戎屠城,向來是先從兵戎開始,若是城破了,穿成這樣的溫宣魚必定先斬死于屠刀之下,最后按照北戎的習慣,會將所有人合在一起燒了。這丫頭是從一開始就打算跟著孟沛去的。 薛竟有些感慨道:“孟季澤你可真他娘好福氣?!?/br> 孟沛笑:“末將也這么認為?!彼焓譅孔匦~的手。 薛竟眼角頓時抽了一下:“矯情什么,矯情什么?” 溫宣魚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 薛竟看了一眼孟沛,向前快走了一步,示意有話和他說。 “跟你說的一樣。老子到了三州,一顆糧都沒有收到。慕容小子帶來的糧,說是為了防止北戎劫掠,交給了萬仞保管。老子去問萬仞,萬仞又說那糧本是慕容鈞給他的。因為他的兵多兵強,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你推我我推你,當著其他節度使的面,老子也罵過幾回?!?/br> 孟沛看薛竟臉上神色:“所以,現在這批糧是到了將軍手里了?” 薛竟嘖了一聲:“我還不是跟你學的。年年送到邊疆的糧草總是被‘北戎’搶走一半,老子等‘北戎’搶,還不如自己搶。這萬淼可真是膽大,竟然將糧賣給了趙武夷,難怪他能撐那么久——”他又露出可惜的模樣,“趙武夷那慫包被老子打了兩回,看著就跑,那三城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這三城得了,長安門戶洞開……結果你非要我來萊縣,為了過來,我跑了兩晚上山路。除了你的命,你再給我個理由?!?/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