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說罷,孫大娘已進來將半根更香放在一邊:“孟公子您有需要便叫一聲?!?/br> 房間里再度安靜下來,只剩一盞小小的油燈照出影子,燈芯草結出小小的燈花,偶爾嗶剝一聲。 渾噩睡去的溫宣魚再度做了一個夢,這一次,她坐在院落中的胡床上,舅媽正在搗鼓院落角的缸蓮,舅舅在一旁說養兩只蛙,夏天蚊子少。 這是京都一些富戶喜歡的習慣,在缸蓮中養青蛙驅蚊。 夢里面舅媽說:“青蛙瘦,吃的少,不如換一個?!?/br> 舅舅問:“換什么?” 森冷的院落中,月光落了一身。 然后舅媽這時就緩緩向溫宣魚的方向轉過頭來。 而那張臉,哪里是她的舅母,分明就是嫡姐溫宣珠的模樣。 然后,她看著溫宣珠森森一笑:“不如換她?!?/br> 夢中的溫宣魚想要爬下胡床,卻覺得雙腿根本無法行動,她咬牙幾乎用盡全力。 溫宣珠一邊向她的方向走來,一邊回頭道:“仲霖哥哥,你這次可要幫我?!?/br> 然后,一聲枯枝踩斷的聲音,一個月白錦袍的男人自月門處邁過來,他一眼看到了她,那眼神熟悉又陌生,他緩緩向她伸出手…… 就在這一瞬間,溫宣魚猛然坐了起來。 “不要!” 她額上的帕子落下,一身冷汗,只覺寒意從脊背到了后頸,而身上的熱和喘不過氣的感覺全部都沒了。這不是她那個小院,不是的,這是哪里?她惶惶然轉頭,便看見了旁邊關切的孟沛。 “阿魚meimei,可是做噩夢了?” 溫宣魚滿頭的汗,神色怔怔,有些失魂落魄地點了點頭。 孟沛遞過一杯溫度恰好的藥茶,看她顫著手捧著抿了一口,他不動聲色接過茶杯,問:“我看你情形不太好,可是夢到了什么不好的人嗎?” 溫宣魚下意識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這個夢境太逼真了,和上一次一樣。 她雙手收緊,將臉埋在了膝蓋上,努力讓自己靜默下來,但心仍舊像擂鼓一樣。 他看著她。 少女的長發垂落下來,露出后頸一截白嫩的脖子,上面有細細的絨毛,纖細嬌軟的少女,像一顆可以輕易捏碎的蜜桃。 “我……我夢到了一條蛇?!彼龕瀽炚f。 他的手輕輕在她背上拍了一拍,寬厚的手掌,帶著克制到溫柔的力度。 她沒有躲,僵硬的脊背隨著他的動作開始漸漸放松,她聽見他說。 “沒事的,只是一場噩夢,醒了就好了?!?/br> 前世,真的只是一場已經醒來的噩夢嗎? 聽得里面的動靜,孫大夫敲門進來,然后再為溫宣魚診脈,這回倒是徹底松了口氣:“虧得這一身汗,現在都發出來了。孟小姐,且洗把臉休息一會吧,我家老婆子備著水。日后可不能再由著太陽曬?!?/br> 溫宣魚知是眼前人救了他,想起身下床道謝,腳下有些虛軟,孟沛伸手扶了她一下,他的手干燥溫暖。 孫大夫見狀笑:“小姑娘,孟公子是我救命恩人,老夫不過是舉手之勞,當不得謝。若真是要謝,謝謝你阿兄吧?!?/br> “小孟公子,不是我阿兄?!睖匦~只能道。 其實方才直到孫大夫給她用了針,緩解了強烈的頭疼,才不知不覺渾噩中睡了去。 她知孫大夫是孟沛的熟人,自然是不應該騙他。 孫大夫聞言有些意外看了溫宣魚一眼,笑道:“方才我看小孟公子一直在這守著,十分擔心,還以為你們是……” 溫宣魚頓時有點窘,這下似乎更不好介紹了,怎么覺得方才孫大夫有些故意的。她臉皮薄,耳尖頓時竄起一絲紅。 察覺身旁人胸腔一聲悶笑,溫宣魚下意識抬頭,卻看孟沛正側身伸手取出那支計時的更香,神色如常,并沒有笑她的樣子,是她看錯了么。 這時孫大娘端著冒著熱氣的溫水進來,含笑看了孫大夫一眼,讓溫宣魚略微清理一下。 此時寅時過半,溫宣魚收拾完是再也睡不著了。 她手指無意識摸了摸指頭,臉頰微紅。 孟沛和她記憶中的……好像不太一樣。 合衣躺在席上,房間里是淡淡艾草熏過的味道,沒有蚊蟲的嗡嗡聲,極為安靜。窗前照進來薄薄月光,房梁上隱隱約約似乎掛著長繩。 鄉下人家錢都少,一般會將銅錢串成串掛在房梁上。 溫宣魚也有一個小撲滿,里面現在不過存了十文錢,對小孩子來說是筆不小的收入,但對現在溫宣魚來說,實在太少了。 十文錢,而京都里一碗最普通的粉羹都要十五文錢。 如果有足夠的錢。開春后藥材的瘋漲,要是現在提前準備一點,以十分之一的價格先準備好,舅母需要的時候也不會變得那么艱難。舅舅也不會賣地了。 胡思亂想中,溫宣魚忽覺得那房梁上的銅錢串似乎動了一下,開始她以為自己想錢想得眼花了,結果定神一看,那銅錢竟真的又動了一下,她身體一僵,正待仔細看去,就看見那梁上的“銅錢串”竟然一下滾了下來,隨著東西滾下來,還落下一只唧唧叫的老鼠,這哪里是什么銅錢串,分明是一條蛇??! 溫宣魚只是一瞬間,猛然尖叫起來,她伸手捂住耳朵,渾身顫抖。 孫氏夫婦聽得聲音連忙起身,黑燈瞎火火鐮總也打不燃,而那只蛇已經昂起了頭,就在這時,溫宣魚只覺一個身影從他們身后一步過來,下一秒一只蒼白的手精準捏住了那條蛇的七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