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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雙水靈靈而又天真的眸子看著舅舅,說:“不是的。夢里祖母說,河水漲了,淹了老屋,說她屋前兩株柏樹都快溺死了?!?/br> 聽見溫宣魚這么一說,莫朗果然神色微變,母親的墳的確位置不高,前年老家來信說震征勞役擴建水道,而墳前過世時那兩棵柏樹還是他親自種下的,這樣的細節連陳氏都不知道,阿魚從未去過,自然不會知曉。 所以這個夢難道真的是—— 但現在臨近秋收,這一大攤子實在走不開人。他有些為難地沉吟著,陳氏見狀在丈夫胳膊上按了一下,道:“莫慌,過兩日我先去廟里求一求,看看菩薩怎么說?!?/br> 莫朗嗯了一聲:“那我給族兄去一封信,勞他先照看?!?/br> 溫宣魚也沒有想這事能一蹴而就,現在這個說法只是給他們心里先埋下一顆回去的種子。 一晚上,舅舅舅母都在房間里喁喁私語,不知道說了多久。 小黑狗搖晃著鉆進房間,擠到了溫宣魚的鞋子上,打起盹來。 接下來的日子溫宣魚不知為何都沒有見到孟沛。她照舊送了小莫遠去孟家,等舅舅巡整完田間活計再去接回來。 只是現在姐弟倆后面多了個渾身漆黑的小跟班,溫宣魚給小黑狗取名叫團子。 肥嘟嘟的一團,倒是可愛。 如今等在門口的換成了孟家管家,見了她就遠遠地客客氣氣喊一聲莫姑娘好,知禮得很。 孟沛雖不在,小莫遠卻是三句話都離不得孟沛,生怕別人不記得似的,季澤哥哥射箭多厲害啦,季澤哥哥多好啊送的茉莉花環多新鮮啊,季澤哥哥認識很多字啊,季澤哥哥說話連孟夫子都反駁不了啦,所有人都聽季澤哥哥的話啦。 溫宣魚聽弟弟話這樣多,不由提醒道:“遠哥兒,我們家的事情可不能什么都向孟夫子和你的……季澤哥哥說?!?/br> 莫遠一派老道:“放心吧,阿姐,說咱家的事情又沒有獎勵。我就只說過咱家蚊子多,不說人?!本瓦@還是季澤哥哥問的,問為什么阿姐臉上有兩個紅點。 溫宣魚捏了捏弟弟的鼻尖:“小懶鬼,那今天咱們早點出去,路上采一些艾草蒿草,回頭曬好做些火繩?!?/br> 小莫遠聞言得意地說:“阿姐,阿姐,你不用去采艾草,季澤哥哥說了有一種新的香要從京都那邊送來,驅蚊可好呢?!?/br> 溫宣魚搖頭:“再好的香也要花錢??刹荒軉杽e人伸手要?!?/br> 小莫遠滴溜溜轉眼睛:“那要是非要給我呢?!?/br> 溫宣魚搖頭道:“也不能要?!?/br> 過了一會,溫宣魚突然回過神來,問弟弟:“什么叫‘說咱家的事情沒有獎勵’?” 說漏嘴的小莫遠啊了一聲跑掉了。 晌午,舅母叫了一個鄰村的祝由娘子來家里教著打新繩結,那娘子看著溫宣魚就移不開眼睛,一會看一下。 溫宣魚偶爾聽得幾句“你這個姑娘看起來不尋?!薄吧煤冒住敝惖脑?。她從小就白,便是日頭曬得狠了,一個冬天又白了回來。 舅母見溫宣魚在旁邊,那娘子說話藏著不能直言,便打發溫宣魚去沈瓷家里借火繩玩耍。溫宣魚正不喜歡那娘子直刮刮的目光,亂世敬鬼神,鄉下尤其是。 一進鄰家門就看見沈瓷苦著臉在一堆干枯的蔥里搗鼓,一問才知是她那節儉的阿嬤從孟家旁邊撿的。 “也不知道你那孟哥哥家怎么回事,先預定了,竟又一口氣買了這么多蔥,現在扔了,我阿嬤給撿回來,讓我摘?!?/br> 溫宣魚想起那日孟沛和她出門買東西的事情,難道那日是他……故意找的借口想送她才會買多了……這個念頭一出,她立刻搖頭,不,不可能,孟沛可不是會屈尊浪費時間去做這些無聊事情的人。 只是心里仍然悄悄起了一道波瀾。 沈瓷渾然不知,看著手里的剩菜,只覺熱得毛躁:“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人家都說孟家是個破落戶,家里就一個小公子是起不來了,但你看看人家這一出手。哎,阿魚,我真是羨慕你。你都不知道,我阿娘他們給我相看的人家,真是氣死人。是隔壁下溪村的一個莊戶,家里有一個親戚在京都一個宅子里當管家,替那親戚置辦了百來畝地管著便覺得自己也是大戶了,真是屎殼郎掉蒜臼子——裝蒜。就這樣的,竟然還嫌我黑,你說我要是嫁給這樣的假把式,不得天天做這樣的活,我不要?!?/br> 她一邊說一邊用帕子小心擦臉上的汗,免得蹭掉上面的粉:“這天太熱了,可容易中暑。阿魚,你知道嗎?我聽說那些有錢的大戶,會在廳堂里挖一口深井留個送風口子,就是流火的夏天也涼快著。還有的在家里的亭子上引進山泉水,在里面坐著,吃著涼瓜,可舒服呢。你說咱們什么時候也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呢?” 溫宣魚坐在小杌子上幫她清理蔥皮,心神有些恍惚,夏末的太陽曬在身上,有些熱辣辣,沈瓷還在憧憬著嘀嘀咕咕,她卻有些沉默:“其實,阿瓷,咱們現在這樣的日子也挺好的?!?/br> 沈瓷的阿兄正從旁邊走過,本想打趣meimei,聞言不由看向樹蔭下的姑娘,十三的少女一身半舊的常服,袖口微微挽起,露出里面雪白的手腕,鄉下的姑娘少有這樣白的,就是沈瓷用了自做的粉也比不上。 她安靜-坐在那里,只覺得和以前那個垂眸低頭的小女孩完全不一樣了,看起來嫻靜清秀,她手里不慌不忙做著事,看著看著他竟有些出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