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蜀地來的雜戲團
搖曳的燭火,將婦人蒼老的身影投在了竹屋的窗紙上,她望著跪在眼前的赫蘭,臉上縱橫的皺紋,仿佛被光影的刀重新印刻了一遍,凝重的視線久久不肯移開。 半晌,她長嘆了口氣,“你真的決定了嗎?” “是,”男人回得十分決然,半點都沒有因為老婦人言語中的挽留之意,而生出猶豫,“族長,請讓我隨她們一同赴京吧?!?/br> 他在這寨子里呆了二十二年,那座眾人艷羨的小樓,于他而言,是牢籠。 縱是這次利用明若讓他續上了命,又如何呢?往后,他不仍舊是個需要時刻被人監管的怪物嗎?與其一輩子都靠著那些藥,維持作為人的體面,倒不如讓他自己選一次,哪怕,結局是死。 這一路,如果他能順理成章的和明若走到一起,那便是他命不該絕,若不成,他好歹也能死在外頭,不再擔驚受怕,不再連累阿姆,干干凈凈的自己死在外頭。 這是他選的,他想要的,另一種活法。 靠在軟榻上的老婦人緩緩閉上了眼睛,一道淚痕順著眼角暈開,緊接著,她深吸了口氣,極為艱難的點了點頭。 “赫蘭,是阿姆對不起你,隨你喜歡的去做吧,隨你喜歡的去做吧……” 從下游寨子回來的當晚,明若便開始收拾起出發的包袱。 不論狐貍怎么上躥下跳的給她分析,讓她必須先解決掉兔子的那件事,再上路才更加穩妥,她都充耳不聞。 誰綁了兔子,這其實并不難猜,她和齊巽又不是傻子。 今天那場找犯人的戲碼,就是用來判定狐貍和兔子,誰的嫌疑更大的。 下游寨子里的那幫男子,連族中技藝都無法修習,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什么內丹、修為,更遑論綁著一個大活人,躲過一眾鬼士,潛到族長所居的竹屋附近去了。 只要兔子能多問一句,明若就會信他七分,可偏偏,他配合得緊,半個字不問,還一直認認真真的去辨別那些男子的聲音。 假設,一個人手里拿著真玉,他又何須再拼命地去演出這份真呢?這,或許就叫過猶不及吧。 既然知道沒有意料之外的人存在,那當然是把可疑的人綁在身邊,監視他的一言一行,才最為牢靠啦。 再說,她也是真的收了兔子的修為,終歸是要還的,順便她也想看看,那兔子究竟安著什么心思。 翌日清早,按照和齊巽約定好的時間,明若一大早就背好包袱,抱上兔子、帶著狐貍和蛇出了門口。 可出乎她的預料,在族長屋外等她的不單單只有齊巽。 望著一臉冷漠的赫蘭,再看看大病未愈的穆央,抱著兔子的少女陷入了沉思。 要是她沒記錯,昨天齊巽還很高興地同她講,族長同意讓穆央先留在下游的寨子里,等她從盛京回來,再談是否讓穆央重歸族里的事,似乎是有回轉的余地。 這怎么突然,又要帶著她一起去盛京了?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件事,讓她覺得更奇怪。 先前恨不得天天都瞧見她的老婦人,在她們去告別時,不但讓她們吃了閉門羹,還讓阿贊跟她們傳了句:“要走就趕緊走?!?/br> 蹊蹺,樁樁件件都透著蹊蹺,但似乎同她也沒有太大的關系。 鬼士的事嘛,她一個妖師才不想摻和呢。 齊巽安排的行程是要走水路的,從楠溪江順流而下,大約兩叁天就能到江南,在江南的臨安歇歇腳,再出發到皖南坐船,順著運河赴京,不過半月就能到達。 這速度,比明若原先計劃的陸路,要快了叁倍。 只不過,齊巽后來又說要陪穆央去翠微山安葬魚妖,讓她先和赫蘭坐船到江南去,晚幾天再找她們匯合。 明若想著,即使耽誤兩天,也比自己原先預計的路程更短,便欣然答應,在寨子外同齊巽等人分了兩路,各自出發。 正逢春末夏初,迎面吹來的風拂去頸上的薄汗,總能帶給人一絲舒爽的涼意。 明若靠在甲板的木欄上,眺望著兩側的山景。 原先,靠腳程走路時,她并不覺得山與山之間有什么不同,如今坐在船上,順著水流,日行百里,各處的山峰瞧著,便都有了自己獨特的韻味。 比如這一處,半面的懸崖峭壁,被郁郁蔥蔥的綠毯子裹著,似襁褓中的嬰兒;那一處山尖禿了一塊,灰白的巖石瞧著像是蓋了層雪;還有低矮的山包起伏,像個側臥的美人;兩處山峰緊湊著,中間卻懸了塊搖搖欲墜的大石頭…… 總之她是看入了迷,連身邊突然多了個人,也沒有察覺,反倒是趴在她腳邊的狐貍,先警惕地抬起了頭。 出了寨子,赫蘭那身似儺戲服的素麻長袍便穿不得了。 如今,他也同齊巽一樣換上了深色的修身交領長衫,利落之余,也襯得他腰身纖細、肩背挺擴。舉手投足之間,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性少了,但清冷還在,所以瞧著隱隱有了種世家公子的貴氣。 “你也出來看風景???” 聽著狐貍不滿的低鳴,明若終于注意到了身邊的男人,抬眼,被他那張好看的臉勾走了視線,憨笑著打完招呼,她又注意到了男子腰間佩戴的玉墜。 “你不用戴骨珠的嗎?” 赫蘭的神色一凝,垂手用袖沿遮住墜子上的翠玉,淡淡回道:“我是祭司,所以不戴也沒關系?!?/br> 明若似懂非懂地點著頭,雙手撐著木欄,俯下身子來,又繼續看起風景。 “我從前在無妄山,沒覺得山景好看,如今到外頭卻有點看出滋味了,你說,這算不算是花花世界迷人眼吶?” 男人順著她的視線望去,誰說不是呢,他也是離開寨子才發現,原來山水、清風,這樣簡單又平常的事物,就能讓他打心底里覺得愉悅。 明明是一樣的,可偏偏又那么不同。 “這趟船,怎么這么多人帶畜生?” 包著頭巾的中年貨商和同伴并肩走在一起,從明若身邊走過時,不由蹙眉,瞥了一眼趴在她腳邊的狐貍。 “我方才去貨艙點貨,瞧見只被關在籠子里的灰狼,嚇了我一跳?!?/br> “我聽船上的伙計說,有支從蜀地來的雜戲團也在船上,想來,是他們圈養來表演的野獸吧?!?/br> 不同于中年貨商的厭惡,他那個年輕些的朋友,似乎對此興致頗高。 “好像是支挺有名的雜戲團呢,他們的拿手絕活聽著可稀奇了,什么巨蟒變嬌娘、惡狼變壯漢,等到了臨安,我可想去見識見識?!?/br> 中年貨商忍不住笑道:“你是想看雜戲,還是想看巨蟒變成的嬌娘,穿不穿衣服?” “胡說什么呢,這青天白日的?!?/br> 那年輕些的男子看了眼欄桿上趴著的明若,又沖赫蘭抱歉地笑笑,扭回頭去推搡笑罵,“別攪了人家小夫妻賞景的雅興,走走走,回房去?!?/br> 因為小夫妻這叁個字,赫蘭的睫毛輕微顫動了一下,但很快又凝住了神色,裝出副自若的樣子,繼續賞景。 一男一女呆在一起,就必定是夫妻嗎?不過是俗世障目罷了。 “我們也去貨艙看看吧?” 忽然,一只柔軟的小手貼到了他的掌心。 方才剛平復下來的一點漣漪,不受控制的再次蕩漾開,層層迭迭,撞到心壁上又推回來,那種從未有過的酥麻,令他連呼吸都差點忘記了。 “走呀,”見他不動,明若拉著他的手又緊了緊,拉拽著往貨艙走的同時,還不忘回頭沖著面色陰沉的狐貍喊道:“朝歲,跟上,幫我們把風?!?/br> 微風拂過,碧水青山,狐貍只覺自己腦袋上的毛都快被映綠了。 礙于船上還有旁人,他只能一邊邁開四爪跟上去,一邊不滿地低聲嘶鳴。 不就是去趟貨艙嗎?怎么還牽上手了?你這小色胚子該不會是對鬼士的祭司也動心了吧?松開,給我把手松開,聽見沒有! ———————————————————— 茶言茶語: 你看這個●,它長得像不像你手里那兩個圓圓的,bulinbulin的,白白潤潤的…… (瘋狂眨眼暗示.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