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趙亦禮也是在此刻才懂得了丈母娘的用心良苦,心懷感激地點了一下頭:“我知道了,謝謝媽?!?/br> 月鎏金卻豎起了左手,用手掌對著趙亦禮的臉,冷酷無情:“你先別喊我媽,應了你的這一聲媽我就要應了你身上纏著的那一堆恩怨是非,本尊已經不當王者很多年了!” 趙亦禮:“……” 反應好快的老太太。 梁別宴哂笑一聲,顯然是在幸災樂禍,心說:你當她是吃素的呀?隨隨便便一聲媽就能拿下她了?她套路人家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趙小銘也是一點兒也不意外:比起他姥爺那種感性又矯情的人來說,他姥活得可明白了! 月相桐卻有點兒不高興了,埋怨道:“那你不讓我們家老趙喊你媽,他還能喊你什么呀?我是你女兒,他是我老公,他就相當于是你兒子呀!” 月鎏金壓根兒就不吃這套,直接回了句:“我又沒生兒子?!闭f完,就轉身看向了被扔在一邊的高途安,輕輕勾了勾手指,纏在高途安腦袋上的斧絲就松解了下來。 高途安的眼鏡已經被斧絲崩裂了,兩張鏡片上都布滿了碎裂的蜘蛛紋,但是在纏繞在眼前的斧絲被解除的那一刻,他還是在第一時間就看向了趙亦禮。 可此時的趙亦禮,已經不再是他心中完美作品的模樣了,絲毫看不出曾被改造過的痕跡。 高途安絕望又挫敗地閉上了眼睛,長長地嘆了口氣……功虧一簣! 月鎏金蹲在了高途安的身邊,伸手拉下了掛在他下半張臉上的藍色口罩,然后,將右臂搭在了曲起的那條腿的膝蓋上,氣定神閑地開口:“高醫生,高城主,做個交易如何呀?” 高途安始終沒有睜眼,也沒有回應。 月鎏金也無所謂,自顧自地說:“當年我們女婿是主動來找的你,所以他這次所受的苦,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他的咎由自取,我們一家子也可以不和你計較。但你害死了那么多人,是官方的重點通緝對象,官方不可能不跟你計較。我們要是直接把你交給官方,你的結局肯定就只有死路一條,但如果你愿意配合我們將功補過的話,我們也愿意在官方面前替你說說好話,說不定你就能免除了死罪呢?” 但高途安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繼續活下去的欲望了,因為他最在意的事業已經破滅了,完全處于了一種生無可戀的狀態中,久久地閉著眼睛,十分無所謂地回了句:“死就死吧,殺人償命,死刑是我應得。我確實罪行累累,也死不足惜?!?/br> 他的語氣中竟然還透露著幾分誠懇與認真,顯然也是真的認為自己死不足惜。 他有理智,分是非,不然不會創立出一套督導城中居民遵循道德與法治的城規。但他又實在是太想在自己熱愛的事業上有所建樹了,所以,清醒又殘酷地殺了人。他一直都明白自己是錯的。 更何況,他賭輸了,就應該挨罰,成王敗寇這個世道的運轉規則,任何人都不可以突破規則。 他只是遺憾自己功虧一簣,卻從不怨恨阻攔、打斷他的這一群人,因為他們是對的,自己是錯的。 月鎏金也料到了他會這么說,因為高途安這個人,是個懂規則的事業型瘋子,絕非那種胡攪蠻纏之輩:“我知道你現在是因為母體山的陣法被毀而心灰意冷了,你覺得自己這輩子再也不可能成功地研究出那種可以令人脫胎換骨的手術了,所以你覺得活著沒意思了,你沒動力了,但是吧,有句老話說得好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已經是全六界的整容行業里最拔尖的人才了,我相信你只要能活著,未來就一定能夠研究出更安全、更保險的手術模式,可你要是嘎一下的真死了,那才是真正的功虧一簣,這么多年來的學習和研究,不全都付諸東流了嗎?” 高途安緊閉著眼皮微微顫抖了幾下,似是被說動了一些,但并不多。 趙亦禮見狀立即順著他丈母娘的話往下說:“高醫生,不管外人怎么評價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感激你的,是你幫助我改頭換面,脫離了是非,讓我得到了四十余年的安穩日子,所以你千萬不能自暴自棄,在你們這個行業里,除了您之外,沒有第二個人能做到這一點。你的努力從沒白費!” 高途安“蹭”的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顫抖的目光中閃爍著強烈激動之情:“真的么?你真的這么覺得?” 所有人:“……” 果不其然,對于真正搞事業的醫生來說,患者的評價才是第一生產力! 趙亦禮果斷點頭:“真的,所以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未來繼續在您的行業中發光發熱,幫助更多像我一樣被原始生活所困擾的人!” 高途安的雙眼,一下子就變紅了,久久地凝望著趙亦禮,眼中淚光不斷地閃爍著,仿若勢單力薄、堅持不懈之人,終于得到了來自上蒼的認可! 許久之后,高途安再度閉上了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 趙亦禮也舒了口氣,然后,看了月鎏金一眼,仿若是在問:媽,你看我剛才表現的行么? 月鎏金略一點頭,給了他一個贊賞的眼神。也不得不說,這孩子升級了系統之后,腦子都變靈活了,還變得有眼力價兒了,知道什么時候該干什么事兒。 月鎏金暗自欣慰了一番過后,再度垂眸,看向了高途安:“所以,咱們倆是不是可以繼續談論交易了?” 高途安睜開了眼睛,一邊嘆息著一邊點頭:“可以,您請繼續講下去?!?/br> 呦呵,還怪懂禮貌的。 并且還很識時務,聽得進去道理。 妖尊大人都有點兒惜才愛才了,這要是放在踏天教的世代,她必定是要招賢納士的! 可惜,時代不同嘍。 月鎏金遺憾地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如果我的猜測沒錯,你應該是借助了那個小石人的力量創造出來了另外八個時空的醫院;也是借助了那個石人的力量,復活了這座五百年前的城池,又建造出了這個母體山;還是借助這個小石人的力量,對齊鷹進行了變形手術,將他改造成了趙亦禮。一切的核心都是那個小石人。你曾經之所以對外宣稱你得到了真神的指點和饋贈,是因為那個石人向你傳遞出的信息如此,它對你說它是神族的遺物,是么?” 高途安點頭,如實告知:“是?!庇衷敱M地坦白道,“我用手接觸到它的那一刻,眼前忽然閃過了一道白光,緊接著就進入了一片虛無幻象中,像是觀摩了一場立體環繞式的電影一樣,身臨其境地觀看到了它的所有記憶?!?/br> 月鎏金毫不意外,因為她早已知曉,第一個接觸到圣物碎片的人,可以繼承這塊碎片本身的記憶——碎片不同,在世間漂泊的經歷也就不同,所承載的記憶也就不同。 隨即,月鎏金又問了句:“那塊圣物碎片又是怎么和小石人結合在一起的呢?” 高途安:“我在幻境中看到的場景是它之前一直在人鬼兩界交界處的裂縫中飄蕩,后來有一只惡鬼試圖從無憂城中逃竄,就鉆入了裂縫中,剛巧撞上了它。那塊石人當時是無憂城的守衛者之一,叫做玉女,負責監察惡鬼。感知到有惡鬼逃竄之后,玉女就啟動了追蹤陣法,強行將那只惡鬼追回了,但惡鬼體內攜帶有圣物碎片,力量無窮,被玉女吸回的那一刻就炸毀了玉女的腦袋,惡鬼也因此魂飛魄散了,圣物卻被嵌入了玉女的身體內,和玉女結合成了一體?!?/br> 趙小銘和馬走田同時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怪不得當時的無憂城官方調查不出玉女腦袋被炸毀的原因呢,這誰能猜到罪魁禍首竟然會藏在玉女的肚子里? 玉女被炸毀后,金童玉女的陣法就失效了,馬走田按照官方的要求把玉女的遺骸扔進了西四街的天坑里。伴隨著時間的推移,它一點點地被垃圾覆蓋、被世人遺忘。再后來,那座天坑就被官方給填平了,徹底將身懷秘密的玉女掩埋。直到途安整形醫院建立,地基開挖。 月鎏金卻還是有疑惑:按理來說,馬走田才是懷揣著圣物的玉女的第一個接觸者,它為什么沒有繼承圣物的記憶呢?而且,玉女明明早就被丟進了天坑里,為什么足足等了五百多年才出世? 但很快,高途安就解答了她疑惑:“正因為圣物和玉女石人殘破的身體結合在了一起,所以它的力量也被限制了,因為玉女缺失了頭部?!?/br> 月鎏金恍然大悟。玉女是用石頭做的,比之魚和畫來說,石頭的材質和玉石更加接近,又或者說,玉本就是石頭的一種,所以圣物嵌入玉女的體內之后就自然而然地和它融為了一體,此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月鎏金一邊點頭一邊分析著說:“于是,在往后的五百多年間,它開始努力地調動著體內為數不多可以被動用的那部分力量,又一點點地將自己的頭部拼湊、修復齊全,身體完整了之后,力量才徹底爆發?” 高途安點頭:“是的?!?/br> 月鎏金又問:“那你又是怎么得到那座玉女小石人的呢?看樣子也不像是它cao控了你,更像是你cao控了它?!?/br> 高途安也不否認:“確實是我cao控了它?!彼麖念^講述起了這一切的因果始末,“你們應該都已經熟悉了我的那座醫院,我的個人辦公室就在一樓,分內外兩間,外面辦公,內間是長年上鎖的,里面儲存著我從業多年以來的手術資料和研究心得,還有不少我所發表的論文周刊?!?/br> 月鎏金點頭認可,確實如此,內間一進去全是架子,上面爭取有序地擺滿了紙質版資料,還有一些人體模型??梢哉f是一個小型私人檔案室。 高途安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度開口時,語氣中充斥著滔天的怨怒與憤恨:“那天深夜,我正坐在資料室里面整理研究報告,地板忽然開裂,那個石頭人自己從地下鉆了出來,臉上還掛著一副又詭異又惡毒的笑容,起初我很害怕,剛想高呼救命,誰知道它竟突然朝著周圍的幾個架子放去了幾顆火球,我多年的研究心血在頃刻間付之一炬!它甚至還用火球砸毀了我的電腦!我的論文!我辛辛苦苦寫了三年的論文!全沒了!一個字都沒了!那一刻我只想殺了它,我必須殺了它!我要把它碎尸萬段,我要讓它去給我的研究論文陪葬!” 高途安面色鐵青,咬牙切齒:“在那一瞬間,我的心中就燃燒起了比眼前的大火還要旺盛的大火,直接抄起了放在架子上的那支作收藏用的手術刀,搏命與它纏斗了起來。起初我是打不過它的,但我只要一想到我的論文和我多年的研究心血全被它燒了,我就充滿了復仇的力量,一刀比一刀狠得朝著它揮砍了過去,最終絕地反擊,把它砍服了,然后它就聽命于我了,或者說,聽命于我的那把手術刀了?!?/br> 他們一家子人:“……” 就,怎么說呢,整個過程都透露著一種離譜又詭異的合理感。 又或者說,這事兒放在別人身上可能不可能,但要是放在高途安這種事業狂魔身上,真是合情合理,整個邏輯鏈都嚴絲合縫的,找不到一絲破綻! 月鎏金愣了好幾秒鐘,才逐漸消化了高途安的話,然后迅速將纏在高途安身上的斧絲全部收了回來,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只要你現在能夠將那個石人召喚過來,我就能保你不死!” 身為天庭十二神之一,這點權利,她還是有的。 “成交?!备咄景惨埠芨纱喙麛?,說話做事絕不拖泥帶水,當即就從地上站了起來,舞動了手中的銀刀,在半空中劃過了一道完美的弧線,同時大喝一聲,“玉女,速來!” 月鎏金也從地上站了起來,調出聽風刀的同時提醒所有人:“把各自的武器都拿出來吧,等會兒勢必會有一場惡戰?!?/br> 聽外孫兒匯報完有關那三路人馬的情況之后,她就猜測到了,那三批人馬一定都是沖著圣物碎片而去的。 在今天之前,他們幾家八成都已經到了幾塊碎片。碎片與碎片之間也肯定是著有聯系和感召的,不然那群妖魔鬼怪們不可能每次都精準無誤地定位到碎片的位置。 所以,玉女石人一旦被高途安召喚回來,緊隨其后而來的,一定是那三批追著圣物而來的人馬。為了爭奪圣物,勢必會造成一場惡戰。 趙小銘弱弱地問了聲:“那要是,沒有武器的該怎么辦???” 月鎏金這才意識到自己遺漏了這個關鍵細節,當即就補充做出了安排:“旺財照顧好小寶,至于小銘,該由誰來照顧呢?”她的目光在梁別宴和趙亦禮之間來回梭巡著,最終,定格在了趙亦禮臉上,好奇不已地問了句,“小趙呀,你的本領如何呀?夠不夠厲害呢?” 還不等趙亦禮開口回答呢,高途安忽然轉了身,抬起手朝著趙亦禮拋來了一件小小的銀器。 趙亦禮精準無誤地將其抓入了掌中,低頭一看,驚喜地發現竟是自己的儲物戒,火速將其戴進自己右手中指的同時,發自內心地對高途安說了句:“謝謝你,高醫生?!?/br> 高途安并沒有回頭,卻語重心長,情真意切:“不客氣,也不必對我道謝,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br> 月相桐:“???”老娘還他媽活著呢! 緊接著,她又酸溜溜地看了一眼自己老公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他們的婚戒——真是沒想到,我和你的婚戒竟然會有一天與其他人拋給你的戒指平分秋色。 趙亦禮卻壓根兒沒往別的地方想,立即從自己的儲物戒中掉出了那把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斬/馬刀,然后,信誓旦旦地回復他丈母娘地問話:“媽,你放心,我雖然不敢自詡自己的刀術為世間第一流,但絕對不是孱弱之輩!” 月鎏金點了點頭:“行,等會兒就期待你表現了?!比缓?,轉頭看向了自家老頭子,“那小銘就交給你了哦,你可是得好好照顧外孫兒??!” 骨刀都已經調出來了的梁別宴:“……” 趙小銘沉默片刻,滿含同情地看向了他姥爺,努力安慰了句:“其實吧大爺,你都一把年紀了,還經常貧血,身體素質可能真的沒有我的爸爸叔好,我姥安排你退居二線照顧照顧孩子也是情有可原嘛,為了你好!” 梁別宴:“……”你都不如不安慰我。 古往今來,主人的召喚都是最強驅動力,等待了不足五分鐘,玉女石人就從那座半球狀大山的山頂破洞中跳躍了出來,如同一顆靈活的彈跳球似的,每一次的起跳點都比之前距離他們更近一些,在半空中接連不斷地拋出了幾條完美的拋物線之后,定定地立在了高途安的面前,像是個向長官報道的聽話小士兵。 過不多時,就有一群烏泱泱的人馬窮追不舍地趕了過來,有些是沿著山脈表面追過來的,有些則是從山頂的那個洞口里面冒出的。 為首的那一位,身穿一襲純黑色的西裝,手持一柄沉重鋒利的長柄大刀。 趙小銘都還沒看清這人的臉呢,身邊就驟起了一陣颶風,與此同時,一道極為耀目的紫色光芒如同流星似的速度急劇地從他的眼角余光中竄了出去。 漆黑的夜幕下,他最先看到的是一頭紫色靈氣凝聚而成的威猛獵豹,伴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野獸咆哮,那頭獵豹以雷霆萬鈞之勢朝著那位身穿西裝的男人撲了過去。 在紫光的照耀下,趙小銘才看清了那個西裝男的正臉。一道猙獰丑陋的刀疤斜劈而下,將他的面龐一分為二……是孤狼! 獵豹來勢兇猛,孤狼在驚愕之余火速持刀抵擋,卻還是沒能擋下這頭獵豹的強猛攻勢,如同被泰山壓頂了一般,他原本靈活騰躍在半空中的身體直接被它狠猛打壓了下去。 但這頭靈氣化成的獵豹卻僅僅只是第一擊。 孤狼的雙腳才剛落地,還沒來得及站穩腳步,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刀就當頭劈砍而下,孤狼火速使雙手握住了刀柄,以最快的速度將其橫在了自己身前,咬緊牙關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去抵擋。 這一刀的沖擊力卻比之前那頭用靈氣凝成的獵豹還要猛烈。 兩兵交擊,只聽鏗鏘一聲鳴響,孤狼的雙手虎口瞬間就被震裂了,當即皮開rou綻,同時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拼命強撐著,才堪堪擋下了那柄幾乎已經要壓上自己前額的斬/馬刀。 對上持刀人雙眼的那一刻,孤狼渾身一僵,目光中的陰毒與狠戾在頃刻間盡數化為了震驚與錯愕。 那是一雙極為黑亮矍鑠的雙眼,濃烈深邃的眉宇間充斥著無與倫比的桀驁不馴,看向孤狼的目光中,流露著不加掩飾的強烈恨意與殺氣。 那頭用靈氣凝成的紫豹并未消失,不可一世的當空而立,氣勢十足地朝著孤狼身后的那群魔宮暗衛們發出了一聲貫徹天地的咆哮。 所有人的腳步皆是畏懼一頓。 空氣靜寂了一兩秒鐘之后,不知是誰先大吼了一聲—— “是、是齊、齊……” “是二殿下!” 趙小銘驚訝一愣,震驚他爸爸叔武功蓋世霸氣側漏的同時,又被這些人對他爸爸叔的稱呼震驚了一把。 他們竟然,還是喊他二殿下。 縱使已經過去多年,縱使魔宮風云突變,縱使被誣陷成了殺父弒君的十惡不赦之徒,卻還是無人敢直呼他齊鷹的大名。哪怕是齊鶴的擁躉們,見了他之后,也照樣得尊稱他一聲“二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