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月鎏金忍不住想去捉弄他:【你長得這么漂亮,肯定可多人喜歡你了,我把你賣去給人家當童養媳可好?】 秦時剛剛化型不久,尚不知曉何為“童養媳”,天真無邪地看著月鎏金:【什么是童養媳?可以聽到聲音、可以說話么?就像咱們現在一樣?!?/br> 月鎏金還真的認真思考起來了這個問題,歪著腦袋想了好大一會兒,回了句:【這世界上,像我一樣有本事的妖類還真是不多,你這種要求的,怕是沒那么好找?!?/br> 秦時急了:【那我不要去給其他人當童養媳,我就要給你當童養媳,我要和你說話!】 月鎏金“噗嗤”一聲笑了,感覺這小孩兒真是傻的可愛,當即就回了句:【行啊,那你等著吧,等我有錢了,就來買你?!?/br> 但具體什么時候有錢,不知。 不過,只要她能夠逃出宸宴的手掌心,估計就離發財不遠了,到時候別說買一個秦時當童養媳了,十個都沒問題! 月鎏金越想,越覺得自己未來可期,嘴巴都情不自禁地撅了起來。 秦時卻只想聽到月鎏金的聲音,想和她說話:【你還有什么要問我的么?你快問我,我都告訴你!】 看在這小子那么美麗又可愛的份上,月鎏金決定滿足他:【你吸食了朱家大公子朱千瑜的心頭血才滋生出了獨立意識,后來朱家家破人亡,你又是怎么化成人形的?那些迫害過朱家的人又是誰殺的?】 秦時毫不隱瞞:【是朱二公子,朱千瑾殺的,我也是借助了他的力量才得以化形的?!?/br> 看來這一切還真的和朱二公子有關。 月鎏金先了然地點了點頭,然后,又沖著秦時努了努下巴:【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最好講得詳細一些?!?/br> 秦時就愿意說話,說得越多越好,立即開心地點了點頭—— 【朱大少爺和朱家二老死后,朱府基本就敗了,秦顏人微言輕獨木難支,朱家一夜之間樹倒猢猻散,丫鬟小廝們陸續辭去,一部分不想被殃及,就連夜歸鄉了;一部分去了別家,另謀出路;還有一部分則是被劉家收買、控制了。劉家誣告了秦顏,害得秦顏鋃鐺入獄,整座朱府徹底成了一座空宅,就在我以為再也不會有人踏足朱府的時候,二公子朱千瑾回來了?!?/br> 【朱千瑾自幼體質孱弱,年少時大病過好幾場,其中有一次都已經死過去了,是他哥哥朱千瑜一直抱著他不放,苦苦哀求著家中大人別把他弟弟送走,他才沒有被封進棺材里埋葬。他哥哥朱千瑜還抱著他去了城外的城隍廟,求神仙救他弟弟,還向神仙起誓,愿用自己后半生的運氣換弟弟一命。興許是因為神仙真的顯了靈,小小的朱千瑾竟然真的死而復生了;但又興許是因為一語成讖,朱千瑜才會在自己的大婚之日遭了血光之災?!?/br> 【但在當時,誰都不能預料到以后的事情,朱家二老覺得一定是因為自家的小兒子與神仙有緣,所以才被網開了一面,被神仙從鬼門關送回來了。算命的也說朱千瑾的親緣淺薄,不能留在家中,不然必遭大難,于是這二老就將年幼的朱千瑾送去了修仙門派,讓他當了修道之人,且不允許他回家?!?/br> 【說來也神奇,往后的十幾年里,朱千瑾當真沒有生過一次病,在宗門中一路順風順水,只是多年不能回家,不能面見親人,實在是孤獨遺憾。雖說他可與家中暢通書信,但書信卻不能舒解相思之苦,所以他一直想回家,但父母和哥哥總是在信中告誡他要安守本命,不可返回。朱千瑾也只得強忍思鄉之情,規規矩矩地留在宗門內修習,直至朱家出事?!?/br> 【在那之前,朱千瑾也已經有兩個月沒收到家中來信了。往常每隔半月,他就會收到一封家書,所以朱千瑾的心中早已有了不祥的預感,直至收到了老管家的那份來信,他的預感徹底成了真。那時秦顏只是被關押在了大牢里,還未血濺公堂。為了去救大嫂,朱千瑾連夜啟程離開了宗門,披星戴月地趕回了家鄉,然而卻還是晚了一步,他是半夜三更回到的都城,推開家門的那一刻,看到的卻是白布披裹著的秦顏尸首……少小離家老大回,回來之時,卻家破人亡,從那一刻起,朱千瑾就決定要報復所有迫害過朱家的兇手,還要讓所有同謀都血債血還?!?/br> 【等等、】秦時講到這里,月鎏金忽然打斷了他一下,【按道理來說,知府似乎也不是很無辜,是他當堂判決的劉大少爺無罪,這才是逼死秦顏的關鍵所在?!?/br> 秦時回答:【知府良心未泯,所以朱千瑾才獨獨放了他一馬?!?/br> 秦時全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又詳細地向月鎏金講述了一下朱千瑾回家第一夜發生的事情:【為了能夠順利復仇,所以朱千瑾歸家之前沒有告訴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師父和同門,回來之后也沒有聲張,悄悄躲在了敗落的家中。那日半夜,他正跪在后院中給亡故的親人們燒紙,前院忽然傳來了動靜,他趕忙滅了火,暗中前往前院查看,看到是知府偷偷地帶著一群手下進入了他家,將秦顏的尸體放進了一口嶄新的棺材里。在此之前,無人給秦顏收尸,那口棺材是知府自己出錢買的。后來也是知府命手下悄悄地將秦顏安葬在了朱家的祖墳中,與他大哥朱千瑜合葬了。所以朱千瑾才決定放過知府?!?/br> 月鎏金陷入了沉默,心里亂糟糟的,不確定這是不是宸宴常說的“莫以善小而不為”。 知府的無能是明明白白的,畏懼權貴也是顯而易見的,逼死秦顏的冤假錯案也是他一手造成的,十足十的狗官一個,但為什么朱千瑾會選擇放過他呢?只是因為他給秦顏買了口棺材么?可秦顏人都死了,再作補償還有什么用??? 月鎏金有些不懂了,卻又隱隱地覺得,知府好像確實沒有那么該死,可她又不明白到底是因為什么。 哎,當人好難呀,竟然要思考這么多復雜的問題,腦袋都要爆炸啦。 算了,不想了,她還是放棄做人吧,做人實在是太累了! 還是當妖怪好,當妖怪輕松,愛恨情仇都明明白白的,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 月鎏金直接將心中的困惑拋之腦后,繼續詢問秦時:【后來呢?朱千瑾到底是怎么憑借著一己之力殺了那么多人?】 秦時:【他血祭了自己?!?/br> 月鎏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心說:真是個狠人呀! 秦時繼續講道:【朱千瑾曾在修仙宗門中學習過多年,懂得不少法術。他用自己的血在朱家后院里畫下了一個吸運陣,以自己的rou/身為陣眼,散盡修為啟動了那個陣法,將首輔一族和劉家滿門的運勢全部吸空了?!?/br> 代價就是自己的性命。 在首輔一族和劉家滿門的氣運被那個陣法吞噬的同時,他自己的血rou也在被陣法吞噬。 陣法停止之時,他自己也變成了一具枯骨。 這就是血祭,以自己的血rou和性命向天道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月鎏金卻又有了新的疑惑:【他既然都已經死了,誣陷過秦顏的那些街坊鄰里又是誰殺的?你么?】 秦時點頭:【嗯。朱千瑾一踏入朱府的后院就察覺到了我的存在,還在我的樹身上感受到了他哥哥的心頭血,所以,他和我做了交易。他說他有法寶,可以助我成人,還可以將他所剩寶物全部贈給我,但我必須要在他死后幫他完成沒有完成的遺愿,替他復仇?!?/br> 月鎏金了然,卻還是有些不明白:【他都已經死了你干嘛還要幫他殺人?豈不是白費力氣?反正他都死了,你不殺他也不知道?!?/br> 【那怎能行?】秦時反對地擰起了眉頭,【他為了能夠給家人復仇,都已經付出了自己的性命,我又怎能背信棄義呢?再者說,是秦顏jiejie栽種了我,還養育了我多年;是朱大公子的心頭血澆灌了我,讓我覺醒了意識,所以于情于理我都應該替他們報仇!】 月鎏金竟一下子啞口無言,倒不是覺得秦時這話有道理,而是震驚于他竟然這么的有信義有cao守,不太像是只妖怪,反而更像人類。 顯然,比之誤食仙丹而化成人形的月鎏金來說,被人類的心頭血澆灌過的小花妖更有人情味,也更懂得什么是慈悲。 但是吧,懂得也不多,不然也不會殺那么多人了。 月鎏金又想了想,道:【所以,你是按照朱千瑾臨終前的要求,一家家戶戶的將那些人全殺了?】 秦時點頭:【是。首輔一家也是我殺的,劉家的怪病也是我散的,劉少爺也是被我變成了人彘。這些都是朱千瑾的要求,我不能辜負他,所以我必須這么做!】 月鎏金沉默片刻,問了句:【那你知道,殺人意味著什么么?】 秦時搖頭,老實巴交地說:【我不知道,朱千瑾也沒說,只讓我替他報仇。何況首輔一族和劉家滿門的運勢都已經被吸進了,我輕輕松松地就替朱千瑾完成了遺愿?!?/br> 月鎏金:【……】 這花妖,雖然有有信義有cao守,但好像不怎么知道變通,人家讓他干什么,他就一板一眼地干什么,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緊接著,秦時就又說了句:【而且朱千瑾也很誠信的,他真的把他剩下的法寶全部給我了!】說完,他便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給月鎏金展示自己食指上戴著的那枚大到不合尺寸的儲物戒,【他把他的儲物戒給我了,里面不只有錢,還有有好多寶器,雖然我還不知道那些東西應該怎么用?!?/br> 【不會用也沒什么的?!吭脉探饘ψ约旱耐惖故窍喈敽蜕拼蠖?,【你我雖然物種不同,但都屬妖族,我又比你大,所以我是你的大jiejie,以后我罩你,我可以教你怎么用那些寶貝!】 秦時那雙好看的眼睛再度明亮了起來,驚喜不已地看著月鎏金:【真的嘛?!】 月鎏金就喜歡這種被崇拜的感覺,當即就將雙手掐在了腰間,驕傲十足地點頭:【當然!】 然而她的話音才剛落,神色就忽然凝重了起來。 隆冬臘月,深夜寂靜,周遭的繁密枯枝在無風自動。 空氣蕭瑟而肅殺,萬籟俱寂,噤若寒蟬。 月鎏金感知到了危險,當即就在秦時的肩頭拍了一掌,霎時就將他拍出了數丈遠,同時用靈識對他說:【跑!快跑!要殺我們的人來了!】 秦時滾落在了遠方的地上,隔著重重密林,驚慌焦急地朝著月鎏金所在的方向看了過去:【你怎么辦?你為什么不跑?】 因為我就算是跑了也跑不掉…… 月鎏金方才降落在此地,本是想找個幫手和自己聯手反殺宸宴,但萬萬沒想到藏身此地的竟然是一只比她還幼齡的小花妖。與其搭上小花妖的性命一起死,不如一人做事一人當! 她月鎏金,也是一只有cao守的妖。當初在斗獸臺上殘殺同類是她逼不得已,但是今天,她絕不會再謀害一個同類! 【我不用跑,我打得過他!】月鎏金迅速回應秦時,【你快跑!跑得遠遠的!別讓我為了你分心!】 秦時卻不想離開:【那、那你還會回來找我么?】 月鎏金已然從儲物戒中召喚出了自己的銀色長刀,同時對秦時說:【會!一定會!】只要她能夠活下來,就一定會選擇庇佑同類! 聽到月鎏金的保證之后,秦時才轉身離開了,眨眼間便消失在了山林中。 月鎏金斬斷了與秦時之間的靈識聯系,緊握長刀,屏息凝神地盯著前方黑漆漆的樹林,整個人如臨大敵。 凌厲的刀氣卻驟然從腦后襲來,騰騰殺氣肆意。 月鎏金閃身躲避,卻避之不及,被聽風刀一刀砍中了左肩,深入骨rou。 鮮血四濺的同時,強烈的劇痛瞬時襲來,半個身體都要廢掉的感覺。 月鎏金的額頭上當即就冒出了冷汗,卻咬著牙強忍了下來,像是什么都感覺不到似的,反手就是一刀,鋒利的刀氣中夾雜著沖天的靈氣,半邊密林瞬間就被削為了平地。 卻獨獨不見宸宴。 去哪了? 剛剛還在她的身后。 月鎏金的冷汗再度冒了出來,當即就開啟了天眼,咬牙切齒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林中搜尋了起來,內心半是膽戰心驚,半是怨氣沖天:天道不公,明明那么該死的人,憑什么就是殺不掉?! 喉間忽然一涼,鋒利的刀刃抵上了她的前頸,甚至已經嵌入了她的皮膚,在她的脖子上割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與此同時,宸宴陰沉又冰冷的嗓音自她身后響起:“還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第71章 還是被他抓到了, 這次一定必死無疑……月鎏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額頭冷汗涔涔,臉色蒼白如紙, 左側肩頭上的刀口血rou模糊, 溫熱的血液還在不斷往外冒,已經染紅了半側身體, 疼得厲害。 快疼麻了都。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后, 月鎏金啞著嗓子開了口:“我想家了, 我想回家,我想在臨死前再見我娘一面, 我還想我的弟弟meimei……”說著說著, 她的聲音就嗚咽了起來,話音還未落呢,她就已經哭得泣不成聲了, 纖長消瘦的身體一抽一顫, 整個人梨花帶雨的。 宸宴也不確定她是真的在傷心難過還是在演戲騙他, 又將抵在她喉間的長刀往內收了幾分力。 鋒利的刀刃再度往月鎏金的頸rou里深進了幾毫厘,那道淺淡的血痕在頃刻間加深成了一條血線, 滾滾地往刀刃上冒血珠。 刀刃再往前寸許, 就要割斷她的咽喉了。 死亡的威脅近在咫尺,月鎏金的呼吸猛然一窒, 不敢再擅動分毫,卻無論如何都克制不住內心的驚懼, 身體克制不住地顫栗, 眼淚更是止不住從眼眶中往外冒, 濕潤的眼眸中遍布恐慌。 宸宴卻無動于衷,沒有心軟半分, 穩穩地把持著手中長刀,冷冷啟唇:“我沒那么多耐心聽你哭,如果這就是你的臨終遺言,我一定會將你的尸首送回家,讓你合家團圓?!痹捯暨€未落呢,他就又將聽風刀的刀刃往月鎏金的頸rou里深嵌了幾分。 月鎏金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刀刃似乎已經抵上了自己的氣管,隨時會將她的氣管割斷。 但她還不想死。 她也不能就這么憋屈地死了! 求生欲的驅使下,月鎏金爆發出了莫大的勇氣和血性:“我是想殺你,但也是因為是你先要來殺我的!就算你之前一直沒有殺我,卻也在不斷地欺辱我壓迫我,我只是想活著回家看看我娘,你卻歹毒地不允許我回,是你害得我和我的娘親骨rou分離!” 又成我害得了? 宸宴都被氣笑了:“是你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惹怒了天庭,所以天庭才要我來殺你。天庭要拿你殺雞儆猴,向各路不尊重天庭的人馬立威,若不是我當初留了你一命,你早被天庭梟首示眾了?!?/br> “你既留我一命,又為何不把我當人對待?”月鎏金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打濕了,額頭上更是汗水淋漓,不斷地順著臉頰往下滴落,內心慌張萬分,卻不得不強行保持冷靜,絞盡腦汁地與宸宴博弈周旋,“你口口聲聲地說要教我成人,卻絲毫不尊重人倫,甚至還剝奪了我和我家人相聚的自由!你就是自私,歹毒!因為你自己沒辦法和親人團聚,所以也不想讓我和親人團聚!我也不想被你這種自私自利的天神教導,更不想在你這種罔顧人倫的卑劣天神手下茍活,你還是一刀砍死我吧,我受不了你慘無人道的壓迫和欺辱,你和那些把我當畜生圈養的歹毒道士沒區別!” 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她說這話時的內心感情半真半假。假的一半是為了用激將法刺激宸宴,利用“人倫”和“親情”這兩樣東西打動他那顆沒用的爛好心,讓他在慈悲心腸和道德仁義的驅使下自責愧疚,對她產生同情和歉然的心里,從而放她一馬;真的一半則是在借機吐露心聲:她真就是這么想的,一直都是這么想的。 宸宴的神情不由一僵,全然沒想到自己在她眼中竟與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道士沒有二樣。 當真就這么沒良心?好賴不分是吧? 宸宴的心頭當即就冒出來了一從怒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后,才得以開口,慍怒的嗓音中半是不解半是恨鐵不成鋼:“他們不把你當人,我把你當人教導,你卻覺得我也是在圈養你?” “我又不想成人,是你逼我的!”月鎏金也忽然惱怒了起來,全然忘卻了自己小命還在宸宴手里,氣得腦袋都點兒發懵了,“就像是那些黑心道士一樣,一直在逼著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還不給我自由,不讓我回家看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