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 真是沒良心又不知好歹。 宸宴的臉都要被氣青了:“不去就留家里練功!練字!” “我也不練!”月鎏金站在屋內,雙手抓著門框,咬牙切齒地瞪著宸宴,滿目都是挑釁,“有本事你就殺了我,今日你不殺我,日后我一定殺了你!無恥之徒!” 說完,她便用力地關上了房門,還用門閂把門給鎖死了。 然后就開始抱著胳膊盤著腿坐在地上生悶氣。 她就是想不明白,自己剛才那番話到底錯在哪里了?他憑什么罵她大逆不道?又憑什么威脅她要廢她的靈核? 天道不公,那就逆行而上改變天道,管它什么世間會不會大亂,管它什么蒼生會不會安穩,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凡界凡人若是活不下去說明他們該死,憑什么要為了保護他們而委屈自己? 我就是要變得強大,我就是要順心而為,讓所有人都畏懼我、崇敬我,這樣我才活得舒心快樂。 無論是尊芙還是天庭,終有一日都要跪下來給我月鎏金舔鞋,讓那些瞧不起妖族的人統統下地獄。 哦,對了,門外的那個落魄太子到時候也得和尊芙一起跪下來給我舔鞋。 但凡對我動過殺心的人,都要死于我的刀下,一個都不會放過! 她月鎏金,就是這么的記仇。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她心里跟明鏡似的,落魄太子是最歹毒的那個人。尊芙好歹還承認她是只妖,宸宴卻想把她變成人! 娘說過,修煉成人是一條很痛苦的路,要被抽筋扒皮,要被千刀萬剮,要被割rou剔骨,還要把心挖出來,鑿出一千個一萬個孔子之后,再經歷十萬番折磨,才能成人。 所以她從來就不想真正的變成人,她怕苦,怕疼,宸宴卻要逼迫她走上這條不歸路……等等,宸宴人呢? 突然之間,月鎏金發覺自己感覺不到宸宴的氣息了,門外沒人了。 他自己走了么? 月鎏金心頭一喜,趕忙從地上站了起來,重新打開房門跑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在小院里外查看了一圈,都沒有看到宸宴的身影,于是乎,她迅速變回了鳳凰的原形,嘩得一下展開了豐滿的雙翅,不假思索地飛走了。 她從來就不想留在萬竹山頂的這間小院,從來都不想讀書寫字學習規矩,哪怕宸宴每天都會教給她新的法術,能夠讓她變得越來越厲害,她也不想被困于一隅,不想聽他講做人的道理。 她是鳳凰,就應該自由自在地翱翔九天,當個無拘無束的妖精,別說什么既然能夠化為人形就必須學習人類的規矩,她又不是故意要化為人形,誤食了老君仙丹而已,然后就被那些歹毒的黑心道士抓走了,關進了籠子里,和其他一些同樣可以化為人形的小邪祟們一起被當成禽獸飼養著。 待她們這些邪祟成長到將將脫離幼態卻又沒有完全成年之際,那群黑心道士們就開始逼迫她們同類相殘。 每隔半月,就會有兩只邪祟被丟入斗獸場,在圍觀眾人的豪賭中,進行一場你死我活的比拼。 那一批邪祟中,她是活到最后的那一位。她在血污遍地的斗獸場里,在觀眾臺的沸騰嘶喊中,殺光了所有日日夜夜和她一起同吃同住的同伴們,她還替不少壓注她贏的賭徒們贏了不少錢,即便是那些賭徒促成了她和她同類之間的自相殘殺。 但她從不覺得自己有錯,如果她不殺自己的同伴的話,被殺的就該是她了。她只是想活著而已。她想回家,去見她的娘親。 后來,飼養她的那群歹毒道士們本是要將她帶去拍賣行里拍賣的,因為她是最厲害的那頭邪祟,把她殺了燉了吃了,可使修為大補;還能把她賣給修煉合歡道的人,與她進行雙修,吸取她的精元,也能使修為大補。 她還記得,那些歹毒道士們還給她貼過金標,說她是未經人事的雛鳳,不僅元陰完整還樣貌出眾,是千年難得一遇的補藥,食她可青春永駐、與閻王搶人;更是世間絕無僅有的稀珍爐鼎,用她可突破自身困境、逆天改命;所以她的起拍價必須昂貴。 那時她年紀尚小,不懂什么叫做未經人事,更不知道什么是爐鼎,她只知道,自己很金貴,是人人爭相竟搶的寶物,一旦被帶去了拍賣行,絕對就離死不遠了——這是那些曾與她同吃同住,后來又死在她手下的同伴們告訴她的。 她不想死,她還想回家見弟弟meimei。 于是,在一個十分平常的夜晚,她無師自通地學會了以靈化刃,斬斷了套在她脖子和四肢上的鐵鎖鏈,然后,殺光了那個宗門中的所有歹毒道士。 血流成河,是她可以化為人形以來,學習會的第一個成語。 那時的她連一雙屬于自己的鞋都沒有,身上套著一只臟兮兮的大麻袋。光著腳走出捆縛自己近百年的那個宗門時,一步一個血腳印。有自己的血,也有那群道士的。 反正,最后她活下來了,那群道士全死了。 但是宸宴卻說,她以后不可以再隨便殺人了,因為她已經有了人形,所以必須遵守人類世界的規矩,不然會被千夫所指。 她不懂為什么。 如果當初,她不殺那些道士的話,死的就該是她了呀。 況且,這世間本就應該弱rou強食,就因為她是妖,她就低人一等,她就該死么? 這不公平! 何其歹毒! 她以前能單槍匹馬地殺死一群人類道士,以后就能殺掉宸宴那個假清高的落魄太子! 宸宴和那群歹毒道士也沒有區別,都是把她關進了籠子里,讓她失去了自由,逼著她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唯一的區別是,宸宴把她當成了人對待,那群道士把她當畜生。宸宴還總是想讓她像人一樣明辨事理。 可她既不是畜生,也不是人,她只是一只妖。 現在雖然只是一只卑微的小妖,但日后一定會成為一呼百應的大妖! 月鎏金一邊朝著凡界所在的方向迎風招展著,一邊在心中得意洋洋地暢想著未來,突然間,后背感覺一沉,有個人輕飄飄地落在了她的后背上,再一撩衣擺,盤著腿坐了下來,還怪瀟灑肆意的。 化成灰她也能認出來,是宸宴。 月鎏金當即就怒火中燒了,直接在半空中翻轉了身子,試圖把宸宴給摔下去。 然而宸宴卻始終穩如泰山,哪怕頭下腳上,也坐得端端正正,還漫不經心地點評了句:“好好飛,誰家坐騎跟你一般顛三倒四的?” 月鎏金怒不可遏:“你就是故意的,你根本就沒有走遠,你陰險狡詐,守株待兔!” 宸宴眉梢一挑,輕笑著回:“喲,都會用成語了,守株待兔,看來學問上有進步,馬上能去參加科舉了?!?/br> 月鎏金:“……”你這個人,真的很尖酸刻??! 緊接著,宸宴就又給她來了句:“不是不想去凡界玩了么?怎得又要往那里飛?” 月鎏金氣沖沖地回:“我又沒說不想去凡界玩了,我只是不想和你一起去,你干嘛死皮賴臉地非要和我一起?” 宸宴神不改色,淡定啟唇:“因為我虛偽、我歹毒、我陰險狡詐?!?/br> 月鎏金:“……” 你是真的很該死! 第68章 凡界正值正月初五, 處處喜樂洋洋,張燈結彩。 縱于夜空俯覽人間,一座座散布在大地之上的城池如同一塊塊發著夜光的金翡翠一般絢麗奪目, 其中的佼佼者, 當屬國都。 比之其他城池來說,都城內的繁華更是一騎絕塵的, 大街小巷皆是人聲鼎沸摩肩接踵, 皇城附近更是車水馬龍燈火璀璨, 哪怕月色已然高懸,城內卻依舊明亮如晝。 月鎏金喜歡熱鬧, 所以她特意落在了某國的都城之內, 但又不能在凡界暴露身份,所以,她只能降落在距離皇城最遠、最偏僻的那一條昏暗小巷中。 巷中清冷的不似人間, 一個人影都沒有, 月鎏金落地的那一刻便重新化成了人形, 憤憤不平地一抬眸,朝著旁側的屋頂看了過去。 宸宴一襲干練黑衣, 身姿筆挺雙腿修長, 輕輕一躍,便從屋頂跳了下來, 在月鎏金身邊站定的同時,手中多出了一件白色的皮裘大衣:“穿上?!闭f著就要往月鎏金肩頭披。 月鎏金眉頭一擰, 用力打開了宸宴的手, 又故意往后退了一大步, 斬釘截鐵地甩了句:“我才不穿!” 宸宴無奈嘆息:“凡界正值寒冬臘月,你只穿單衣肯定冷?!?/br> “我不冷!”月鎏金喜歡死了她身上的這套衣裳。對襟的上衣是泛著流光的淺金色, 齊胸的孺裙是大紅色,裙擺上還繡了金色的花,是她攢了好久好久的錢才找裁縫量身定做得呢,所以她才不要在外面披皮裘,還是白色的,丑死了,一點都不像是過年。所以她,堅決不穿:“我有羽毛,我不冷!” 宸宴氣不打一出來:“你當鳳凰的時候有羽毛,當人還能有羽毛?” “反正我不冷!”月鎏金態度堅決,決不讓步,“你不是也穿著單衣么?憑什么要求我穿厚點?你自己怎么不穿厚點?” 宸宴直接給她反問了句:“我半身玉骨不知冷熱,你也不知冷熱?” 月鎏金:“……” 我沒有玉骨,但我就是不穿! “我不怕冷!”月鎏金用一種看死敵的仇恨眼神盯著宸宴,咬牙切齒地說,“落魄太子,少在這里假惺惺的裝好人,凍死我也和你沒關系!” 行。 反正冷得也不是我。 宸宴懶得再搭理她這么多,直接將那件皮裘大衣收回了儲物戒里,冷著臉轉身,頭也不回地朝著巷口走了過去。 月鎏金卻糾結地咬住了下唇,猶豫著自己要不要跟過去。跟吧,顯得自己特別沒骨氣,她也不想和假清高的落魄太子一起玩;不跟吧,自己又沒錢,為數不多的那點兒錢全用來買衣服了…… 宸宴很快就走到了巷口,月鎏金卻始終沒有跟來,他無奈地停下了腳步,扭頭朝著幽長的小巷內看了過去,沒好氣地開口:“還不過來?” 月鎏金想吃糖葫蘆,想買花燈,想吃桂花糕,還想買糖人和泥人,所以,身無分文的她不得不向現實低頭,不情不愿地從陰暗的小巷中走了出去,嘴巴卻越越撅越高,來到宸宴身邊時,都能掛油瓶了。 宸宴又氣又無奈:“你若是對我有不滿之處,就直說,做人務必要光明磊落!” 月鎏金的嘴卻撅得更高了,狠狠剜了他一眼之后,才憤憤不平地開口:“就是因為你自己死犟死犟,既不愿意聽我的話放下你高貴的神族太子身份自立門戶另起爐灶,也不愿意去諂媚討好尊芙向尊芙低頭,我們現在才會那么窮的!” 宸宴:“……” 月鎏金卻越說越生氣了:“你自己沒錢就算了,還連累了我,一個月只能給我一點點零花錢,害得我也沒有錢!你就應該聽我的,和我一起回妖界,自立門戶,哪怕不與天庭為敵,咱們倆也能靠著坑蒙拐騙發一筆橫財!” “……” 自立門戶就算了,還坑蒙拐騙? 宸宴額角的青筋都凸出來了:“生財有道,你竟還想著坑蒙拐騙?之前讀的那些書都白讀了是么?” 月鎏金卻越發的振振有詞了:“書都是給迂腐之人讀的,誰家做生意不是靠著坑蒙拐騙?你要是信了書上的那些狗屁話,你這輩子都不會發財的!” 宸宴心累不已:“我從來也沒想過要發財?!?/br> “那是因為你已經享受過榮華富貴了,所以你不在乎了,但我還沒有!”月鎏金氣急敗壞地說,“你要是不想好好活著,就放我走,我還要去貪圖享樂呢!” 宸宴的態度也很堅決:“什么時候真正地學會了做人,什么時候才能放你走?!?/br> 月鎏金氣鼓鼓地咬住了后槽牙,不服氣地瞪著宸宴看了好大一會兒,恨恨開口:“行!好!你不放我走是吧?我明天就去你的儲宮遺址上撿垃圾,倒騰去凡界賣廢品,賣完儲宮賣皇宮,最后把你們九重天全部賣空,半塊兒磚頭都不給你留!” 宸宴:“……” 月鎏金又狠狠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然后氣沖沖地走出了小巷子,滿腦子想得都是:人家的坐騎都有漂亮的金鏈子戴,只有我沒有,我就是命苦,倒了超級大霉運才跟了你這么一個窮酸落魄的主人。 她走的還挺快,雙腿跟上了發條似的。 宸宴長嘆一口氣,緊跟著走了過去。 這塊兒地方偏僻,周遭全是空了的廢屋子,光線昏暗不說,空氣也不是一般的冰涼,甚至是有些陰冷了,冬夜的寒風一吹,跟刀子似的刮人。 月鎏金身上穿得薄,陣陣寒風撲面襲來,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冷得頭皮都開始發麻了,渾身起雞皮疙瘩。 要是剛才聽宸宴的話披上那件白色皮裘就好了,那件皮裘還挺厚的呢,還毛茸茸的,肯定可暖和了……但是她,就是不承認自己冷了,哪怕都已經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鼻涕都要流出來了,也堅決不回頭朝著宸宴看一眼,不然肯定該被宸宴笑話了。 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面咽,一邊昂首挺胸、故作堅強地往前走著,一邊用力地把鼻涕往回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