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梁別宴的內心越發兵荒馬亂了起來,耳畔充斥著的全是鼓脹的心跳聲,卻不是月鎏金的心跳,而是自己的。 他甚至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眼神閃躲個不停。 月鎏金卻什么都沒說,僅僅是輕輕揚起了朱唇,同時打了一個響指,再度催動了陣內靈氣,籠罩著手術床的那束金光在頃刻間越發的強盛了起來。 下一瞬,便是天旋地轉。 上古時期的陣法運行時也不如當今的穩固,人在陣中,仿若一葉孤舟漂泊在狂浪波濤中,不斷地被狂風與巨浪東拍西打,旋轉顛簸的感覺極其強烈。 似乎下一秒就會被打散。 梁別宴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同時用手臂圈住了月鎏金的腰,抱緊了她。 強烈的光線與暈眩中,月鎏金的聲音忽然在他身側響起:“你怎么還是那個死樣子?” “什么樣子?”他好奇地問。 月鎏金:“既要又要的。明明很喜歡和本尊一起享受男歡女愛,卻又要表現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清高樣子?!?/br> 梁別宴:“……” 月鎏金又說:“不過你這種欲拒還迎的本事確實挺討人喜歡。本尊的右護法沒說錯,你就是天生的狐媚子,特別會勾引人,一般人都學不來?!?/br> 梁別宴:“……”你的右護法,真是,死得好。 待到周遭的光暈徹底暗淡下來,天旋地轉的感覺也停止了。 梁別宴立即松開了月鎏金,迅速翻身下床,像是在力證自己絕對不是狐媚子似的。 妖尊大人忽然就有點兒不高興了,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下床的同時,憤憤不平地想:狐媚子就是狐媚子,一會兒獻媚一會兒清高的,深諳欲擒故縱之道,真是有手段。 但現在并非是和狐媚子計較這些的時候,首要任務是去尋找外孫兒! 周遭依舊是一團不見五指的黑,兩人只能繼續用天眼視物,首先映入眼簾的還是一間手術室,連手術床的位置都沒有改變,只不過室內的陳設卻比來時的那間手術室落后許多。 從手術床上下來之后,月鎏金和梁別宴第一件事就是去尋找可以證明時間的事物,最終在手術室門口的控制臺上發現了一冊記錄本,本子上記載的地點與時間,正是四十五年前的途安整形醫院。 顯而易見,他們剛才那番有關時空的推論是完全正確的。 然而才剛推開手術室的大門,月鎏金就感知到了不對勁兒:“這條走廊上的尸氣怎么這么重?” 他們面前的這條走廊上并沒有被設置防御類邪術,除了裝修和配套設施有著明顯的老舊之外,一切看起來都相當正常,但空氣中卻彌漫著濃郁的死尸味。 梁別宴話不多言,抬手就是一揮,一簇金色的靈氣自指尖迸發,如同一縷金色箭簇似的直接朝著旁側的墻壁打了過去,當即就將墻皮打掉了厚厚的一層。 一張灰白色的死人臉當即暴露了出來。 再一打,又是一張。 接連打了幾次,都精準無誤地挖掘出了死人臉。 月鎏金仔細觀察著那些被鑲嵌入墻壁內的尸體,略有些奇怪:“這些、不會還是那群小護士們吧?” 有些尸體露出來的部位多,有些尸體露出來的部位少,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暴露較多部位的尸體身上都穿著血紅色護士服。其中有具體型最為龐大的女尸身上,穿著黑色護士服,右手中還攥著一把手術刀。 “可是在剛才的那個時空里面也死了一群護士?!痹脉探鹪桨l疑惑了起來,“有八個時空,就八個高途安,也就有著八群相同的小護士,高途安為什么要把這些護士們全給殺了?” 梁別宴想了想,道:“在之前的那個時空中,那群護士們的尸體是直接擺在了護士站里,輕而易舉就會被發現,但是在這層時空中,護士們的尸體卻是被鑲嵌進了水泥墻里,這層樓的空間又是封閉的,想要被發現可沒那么容易?!?/br> 月鎏金明白了梁別宴的用意:“在剛剛的那個時空中,兇手并不擔心護士們的尸體被發現,所以連藏都懶得藏;但在這個空間中,兇手卻害怕護士們的尸體會被發現,所以故意將尸體封進了水泥墻里。說明兇手完全不擔心外部人員發現尸體,卻擔心內部人員發現尸體?!?/br> 外部指的是現實時空,內部指的是隱藏在現實時空之下的平行時空。 梁別宴點頭:“或許你剛才的分析是對的,高途安確實是將上一層時空中的小護士們全給殺了,又給她們穿上了壽衣質地的護士服,將她們制作成了便于cao控的魂體,將她們帶來了這個時空中工作,但那些護士們又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更不能讓她們看到相同的自己,所以高途安必須將這個時空中的護士們也給殺了,然后將她們的尸體藏進了水泥墻里?!?/br> 月鎏金認真思索片刻:“或者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可能就是,高途安想要每一層的醫院都是完整的,無論是設施還是人員,所以他才又把這層的護士全給殺了,又將她們制作成了好cao控的魂體,帶到了下一個時空——也就是五十五年前——的醫院?!?/br> 梁別宴一愣:“那豈非到最后又多出來了一套護士?” 表世界那層的護士給第一個平行時空用,第一時空給第二,第二給第三,以此類推,到了第八層,也就是一百一十五年前的醫院,就擁有了兩套護士:七層護士的魂和八層本身的護士。 “八層的護士們肯定也早就被殺了,只不過高途安可以不將她們制作成魂體,直接用水泥墻封尸就行,那就不多余了?!痹脉探鸬?,“但我總覺得他這樣做很怪異?!?/br> 梁別宴也覺得有些怪異:“若高途安只是想要每一層的醫院都是完整的,那他完全可以制作紙靈,沒必要把所有的護士全殺光。紙靈可比魂體護士要聽話的多,絕對能夠完全對高途安言聽計從?!?/br> 月鎏金:“但紙靈的自主能動性肯定沒有魂體護士高,紙靈是主人的意識延伸,高途安那么一個技術狂魔,怎么可能制造出完美的護士?醫生和護士之間還是有壁壘的吧?” 梁別宴沉吟片刻,道:“那就說明,高途安不只是需要每一層平行時空中都擁有一套自主能動性很高的完美護士,還需要多出來一套護士另作他用?!?/br> 只不過他們現在并不清楚多出來的那一套護士魂體要用到哪里去。 “先去找找這層樓的護士吧?!痹脉探鹚貋聿幌苍跊]有大方向的問題上浪費時間,再多的分析也不如主動去證實一次,“只要能在這層時空中找到魂體的護士,就說明我們的分析沒問題?!?/br> 梁別宴也沒再多言,和月鎏金一同迅速離開了七樓。 通往六樓的電梯和樓梯間也全都是被封死的,月鎏金照樣是暴力破門,然而來到了六樓的住院部之后,情形就與大不相同了。 燈光明亮,衛生干凈,秩序井然,顯然是一家正在正常營業的醫院。 但是他們倆卻沒有在六樓找到一位護士,反而在無人看守的病房里面找到了許多正在輸液打點滴的病號。 這些異常肥胖的病號們都不是魂體,而是活生生的非人類,只是不清楚他們到底是這個時空里面的土著病號還是之前那群失蹤者。 “他們的靈核無一例外的都被抑制了?!边@是月鎏金接連檢測了幾位病號的前額之后得出的結論。 梁別宴查看的則是懸掛在床頭的吊瓶:“這里的大多患者打得都是黑色封口的吊瓶,紅色僅有稀量少數,不同的是紅色吊瓶中含有大量抑制靈核靈力的藥物,黑色封口也含有少量,不過對于那種靈核天生脆弱的非人類來說,僅此一點兒也足夠破壞他體內的靈氣循環了?!?/br> 月鎏金想了想,道:“但是天生強體的靈核本身就具有自我保護力,只要稍微感受到了一丁點兒威脅,就會爆發出強烈的攻擊性?!?/br> 梁別宴:“所以他們才需要給體質不同的患者扎不同藥物,強的強行抑制,弱的只需要稍微抑制,若是扎錯了針,效果反而會適得其反。給弱者打抑制藥效強的不要緊,最多也就是讓弱者的靈核枯竭;但若是給強者打上了抑制藥效弱的針劑,反而會激發出強者的靈核的自我保護意識,使得強者更強?!?/br> “這個高途安,還真是天生醫藥學強者?!痹脉探鹪僖淮稳滩蛔〉匕l出了一聲感慨,“太懂得怎么對癥下藥了?!?/br>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月鎏金和梁別宴立即走出了病房,然而還不等他們走到護士站,就有一群無臉的紅衣護士如同浪潮般急遽地沖進了走廊。 月鎏金不假思索毫不遲疑,抬手就是一刀,直接斬掉了沖在最前方的那位小護士的頭顱。 如同被緊急踩了剎車,緊隨其后的那幾位小護士驟然停下了腳步,即便臉上沒有五官,也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她們越發的強盛的驚恐與無助。下一秒,她們就轉了身,想要原路逃跑,然而后方的護士們并不清楚前方發生了什么,停頓得不及時,一個接一個地猛撞到了前人的后背上。 本就不怎么寬敞的走廊瞬間就被堵了個水泄不通。 月鎏金廢話不多,接連又是幾刀,眼也不眨地將最前方那幾位試圖往回跑的小護士們的腦袋全部砍了下里,而后,再度揚起了刀,用寒光閃閃的刀尖指向了后方的那群紅衣護士,冷冷開口:“殺雞儆猴若是不管用,本尊不介意把你們全殺光?!?/br> 頃刻間,整條走廊噤若寒蟬,那群紅衣護士們一個比一個驚恐畏懼,如同被風化了一般,一動不動地立定在了走廊上,無一人再敢亂動亂喊。 月鎏金將刀架在了距離她最近的那位小護士的脖子上,沖著她微微一笑:“告訴我,你們的頭頭是誰?” 她的笑,完全屬于是皮笑rou不笑的類型,不僅寒意森森,還透露著難掩的狠戾。 梁別宴站在側后方,目不轉睛地望著月鎏金,忽然發現,出門在外,跟在妖尊大人身邊確實很安心,能給人帶來十足十的安全感,前提是,她手里面的那把刀沒有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小護士的身體不斷發顫,幾乎都要被嚇哭了:“白、白薔,白護士長……” 月鎏金音色淡然,卻又能夠清楚地傳遍走廊的角角落落:“讓小白出來,本尊有點兒話要問她?!?/br> 下一秒,擁堵在走廊上的那群紅衣小護士們就自行朝著兩側分散開了,給中央空出了一條小路,道路的盡頭,站著一位身穿黑衣,體型龐大的無臉護士。她的右手中,還握著一把沾血的手術刀。 顯而易見,這位黑衣女士,就是小白。 護士長顯然也有些畏懼,因為她并沒有立即上前,行動是遲疑的,但或許是因為權衡了一番利弊后,發現自己沒有逃跑的勝算,最終還是按照要求走了過去。 月鎏金并沒有將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橫刀身前,輕松地吹了吹鋒利的刀刃:“本尊不喜歡浪費時間,問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明白么?” 重壓之下,護士長只能回答:“明白?!?/br> 月鎏金原本準備了四個問題,分別是:有沒有見到過一個忽然出現在這座醫院里的、高高帥帥身穿黑色沖鋒衣的少年?有沒有見到過一個三歲大左右的、身穿粉紅色羽絨服小女孩?有沒有見到過一頭猙獸?有沒有見到過一個白白胖胖、長相普通平庸的男人? 然而誰知道,護士長只需要回答第一個問題,后面的三個問題就不需要再繼續往下問了…… 護士長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與趙小銘有關的全部,月鎏金的心頭先是一喜,還是那種激動之下的劇烈狂喜:“當真?!本尊的外孫兒真的變身了?!” 那就說明本尊的外孫兒不是廢物低能兒呀,他有靈核呀! 但緊接著,月鎏金的強烈狂喜就變成了強烈震驚和錯愕:“等等、你、你確定本尊的外孫兒、真的變成了一頭黑豹子?” 護士長點頭:“確定?!庇盅a充道,“后背還長著一雙金色的鳳凰翅膀?!?/br> 旁邊兒另有一位紅衣小護士弱弱補充:“頭頂還有畸角,尾巴是龍尾,帶鱗片?!?/br> 月鎏金:“……”有鳳翅和龍尾就證明是本尊的外孫兒沒錯,但黑豹的身體,就很不妙了,說明他有魔族血統呀! 神魔自古不合,自天地開元之初,就是你死我活的天敵。 下一秒,月鎏金就驚慌失措地看向了梁別宴,心說:這次可能真的要完蛋,不是趙小銘他親爹要完,就是自家的老頭子要完……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可別再給他氣死過去嘍! 果不其然,梁別宴的臉色已經陰沉到鐵青了,無論是握著骨刀的左手,還是空著的右手,都用力地攥緊了,白皙修長的手背上根根骨節泛白,青筋暴凸。 顯然,他對自己外孫兒親生父親的真實身份已經了然于胸,并對此不滿到了極點。 月鎏金也不知道該安慰梁別宴點什么好了,就先向護士長追問清楚了趙小銘他們仨現在的所處位置,然后用眼神示意身后的梁別宴跟著她走,同時用密語傳音:“你先別急著生氣了,不管怎么說,小銘總是桐桐生的吧?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找銘銘呀!” 那確實、也是。 不管咋怎么說,外孫兒是親生的。 梁別宴咬緊了牙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天大的怒火也不能牽連女兒和外孫兒。 再說了,他的小外孫兒那么可愛,外孫兒能有什么錯? 都怪那頭該死的魔族獵豹! 兩人火速前往一樓大廳的路上,月鎏金又開口安慰了自家老頭兒一句:“雖然你們神族和魔族自古不合,但是吧,千年過去,社會已經進步了很多,再大的恩怨也能夠被時間磨平了,你現在要是再繼續瞧不起魔族,人家都能上六界法庭去控告你違反了《物種反歧視法》?!?/br> 梁別宴語氣冷冷:“我沒有瞧不起魔族?!?/br> 月鎏金無語:“那你在氣什么?” 梁別宴面無表情:“我沒有生氣?!?/br> 月鎏金:“……”你明明就有! 月鎏金又嘆了口氣,無奈又堅決地說:“不管小銘的生父是誰,你都不能因此牽連、”然而,還不能等她將話說完,梁別宴就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一定是趙亦禮!” 月鎏金抿住了雙唇,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自家閨女曾經和魔君齊鶴談過戀愛還愛到你死我活的黑歷史。猶豫片刻后,她先弱弱地問了句:“你怎們能夠確定,咱們的那個窩囊廢女婿,會是魔族獵豹呢?他窩囊到讓我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將他和獵豹這兩個字聯系到一起去?!?/br> 梁別宴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咬牙切齒地回答:“因為從見到他第一眼開始,我就沒由來的厭惡他,若他不是魔族獵豹,怎么會莫名其妙地引起我的厭惡?” 月鎏金:“……” 好有道理,本尊竟無法反駁一句? 其他種族對魔族的檢測雷達可能不精準,但九重天神的雷達,一定百分百精準無誤! “行,隨你怎么對待趙亦禮?!痹脉探鹨膊辉俜瘩g梁別宴的判斷了,只是警告他,“但你不能因為趙亦禮虧待我外孫兒,不能讓我的小外孫兒受委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