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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衡抿唇一笑。 郎艷獨絕,遺世獨立,這一笑連天地都失色。 錯了。 他不委屈,一點也不。 若心中真的有些難過的話,卻也絲毫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因為他與蒙蒙兩心相許,可最后,卻是他對不住蒙蒙。 “我從來都不委屈,慕前輩,曾經我不懂,直到前些日子爹爹提起你們互通信件,我才恍然明白,原來我在無盡崖下起死回生,并不是你偶然施手,而是爹爹托付你?!彼胖?,原來天帝判處他生落無盡崖,其實是為了將他托付給最信任的人,給他留一條生路。 慕清衡低聲道,“您救了我的命,兩根手指又算什么?不必再嘴硬騙我了,碎魂裂魄豈是那般好修復的,您的天骨之所以沒有了,其實是用來給我修復魂魄了,對吧?!?/br> 慕歸程久久不語。 終于,他閉上眼,沉聲開口:“衡兒,上次見面時沒有認你、沒有好好對待你我很抱歉,這一次在你和蒙蒙之間,我選擇蒙蒙,舍棄了你,更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沒這個臉,但是我……” “我還是……想聽你叫我一聲三叔?!彼曇魩撞豢陕?。 慕清衡神色動容,隨即輕掀衣擺跪在他面前,磕下一個頭:“三叔,對不起?!?/br> 慕歸程一怔,連忙雙手扶起他:“你哪里對不起我了?!?/br> 慕清衡眼眸盛滿歉然:“是替我父親說的,我知道這一句太蒼白,抵消不了您受的委屈??墒潜溉?,我以后沒有辦法去彌補您、孝敬您了?!?/br> 他轉過頭,看了一眼翻滾騰騰熱氣的滾巖漿,輕聲道:“三叔,有紙筆嗎?我想……” 火光照映在他年輕俊朗的臉上,好看的仿佛被人細心描繪的水墨畫,縱橫的殘疤也無法破壞這份美感。 “我想給蒙蒙留一封信?!?/br> …… 慕蒙昏昏沉沉睡了一覺,不知怎么一個激靈醒過來,看了眼外邊的天色,已經是晨光熹微了。 她身側空空如也,整個房間中凝著一股毫無溫度的冰冷。 不對,哥哥什么時候走的? 他應該離開很久了,不然這里不會這么冷。 慕蒙站起身,又看了眼窗外——破曉時分是天地最混沌的時候,這里又是神秘莫測的另一方世界,若不是有一絲絲金燦色的日光,她幾乎分不清這究竟是暮色四合還是清晨伊始。 心中沒由來的有些不安,她快步推門走出去。 然而,一開門卻見到外邊站了一個人,他的背影有些冷凝,仿佛一尊沉默的石像般,看上去已經在這里佇立了很久。 是三叔,他手里還握著一把漆黑的長劍。 慕蒙看一眼心中便清楚,這就是三叔的那柄絕世寶劍,只是心中仍有些奇怪——三叔這樣子分明是痛快借寶,可為什么站在外邊遲遲不敲門,只等她自己走出來呢?看他一身寒霜,想是在外邊站了很久。 而且……慕蒙四下張望了一圈。 她不知道第七界有多大,是不是像人界一樣廣闊無垠,拼命感應,也感應不到任何一點慕清衡的靈力氣息。 慕蒙定一定神,沒有著急查看這把長劍,而是試探問道:“三叔,我哥哥去哪兒了您知道嗎?” 慕歸程抬頭看她,渾濁的雙眼中布滿了紅血絲,他沒有回答,而是將長劍遞過來:“蒙蒙,這是你要的東西?!?/br> “謝謝三叔?!蹦矫山舆^來低聲道謝。 碰觸到劍柄的一瞬間,一種熟悉之極的氣息直直從肌膚一直沖向心底,熟悉之中更添親切——這本是一把沉重冰冷的長劍,毫無生命的死物,但不知為何,卻仿佛觸碰到了她的靈魂。 慕蒙心中悚然一驚,一顆心直直向下墜去,她的腦海中浮現了一個荒唐的可怕的念頭。 一時間,昨日慕歸程的彷徨猶豫,和慕清衡的從容溫和在眼前交錯閃現。 她回想起睡著前慕清衡的目光,溫柔如斯,深情如海,甚至能毫不費力地深刻感受到其中的摯愛。 ——洶涌而磅礴,寧靜而清晰。 一個人的眼中,怎會展現出如此深沉的愛意?她當時沒有細想——或許是那個人,將后半生所有的愛全部傾注在了那一瞬間。 慕蒙心中隱隱有些害怕,心中長滿了一叢叫做未知的草,這滋味十分陌生,記憶中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品嘗過恐懼: “三叔……我哥哥呢?” 慕歸程靜默了半晌,“蒙蒙,對不起啊?!?/br> 他顫巍巍的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箋:“蒙蒙,你……你自己看吧?!?/br> 慕蒙愣愣的雙手接過,雖然慕歸程什么也沒說,但是她隱隱已經明白,也許那個可怕的猜測是真的。 信箋上的字體干凈有力,風骨雋永,是她無比熟悉的——她從小是由慕清衡親手教著寫字的,她的字跡與他像了十成十。 吾妹蒙蒙親啟。 霎那間,他如畫的眉眼,溫柔的笑容,仿佛透過這信箋浮現在眼前。 但是卻漸漸地、漸漸地模糊下去。 …… 蒙蒙吾愛,見字如面。 當我還是遮青的時候,你曾經說過,我堂堂正正的立身做人行俠于世,疾惡如仇善良正直,我多希望我是這樣,從最初我便是這般模樣。君子如玉,溫潤翩翩,一生中沒有任何污點,有資格立于你身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