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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言辭篤定,看起來神思平靜,并不是胡亂說的,慕蒙不由得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虞笙姑娘過得痛苦?” 逢息雪看了她一眼,遲疑片刻,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似乎在想該不該說。 沉默片刻,他還是輕聲道:“因為我是一個魔族人,一顆心為她而生,她是歡喜還是難過,我都知道?!?/br> 慕蒙微微睜大雙眼,雖然逢息雪只說了一句,而且頗為模糊,但她略一思索,竟然明白了其中隱含的深意。 他們魔族愛人竟是如此么?一顆心系于愛人身上,愛上了就無法自拔,而且不僅僅只是愛,甚至還會共享對方的感受。痛苦歡愉,都可以反饋到自身。 慕蒙細白的手指微微蜷了蜷,垂眸沉吟片刻,將扯遠的思緒拉回來:“我一直托鬼王費心此事,他必定會全力以赴。你放心,過幾天我再去鬼界,會和他再好好提一提?!?/br> “多謝,”逢息雪說完后,張了張嘴,似乎還想再說些什么,但最終也只是又說了句,“多謝你?!?/br> 他伸手挑起一縷散落在腰間的銀發,看了看,無力地閉上眼睛,慢慢放開發絲。 慕蒙望著逢息雪痛色斑駁的目光,聯想他剛才說的話,忽然心中一沉,浮現出一個念頭。 并非他太脆弱無用,他曾是前任魔尊麾下第一魔御史,靈力才能意志堅韌自不必說,即便被心中愛念反復折磨白了頭發,也不會落得神志瘋癲,半癡半狂不清醒的程度。 “逢息雪,你……你現在身體狀況是不是就因為……”因為什么,慕蒙輕輕眨了幾下眼,說不下去了。 “是?!狈晗⒀┯檬謸沃~頭,修長蒼白的手遮住了他眼底強烈絕望的情緒,“我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每一世,我的笙笙都在世間的哪一處角落受苦。我感受得到,卻找不到她,無法在她身邊保護她……” 千百年了,與悔恨和思念比起來,這種明知愛人深陷水深火熱,他卻無能為力的境地,比一切折磨都更為致命。 逢息雪轉頭望向窗外,深邃的眼中一片蒼茫,他側著頭,沒讓慕蒙看見他微紅的眼圈:“慕蒙,我給你添麻煩了,可我真的實在憂心……笙笙她,每一世都活不到二十歲……” 二十歲? 二十年為一個周期,且始終活在痛苦中——逢息雪多年來都能感同深受愛人的苦楚,也不怪他為何會時時癲狂,被折磨地生生瘋了。 慕蒙不由得皺緊了眉,逢息雪這個人她知道,在清醒能自控的時候,立于人前,他絕不會讓自己臉上露出一絲絕望的神色。 而且他們認識這么久,他的憂慮,逢息雪從來沒對任何人提過半個字——能讓他表現出來,說出來,他感受到的事情一定已經到了相當嚴重的地步。 慕蒙神色極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們不能死守剩下那一百年的期限,我會想辦法,路照辛也會全力以赴的?!?/br> 虞笙姑娘尚有轉世,是逢息雪唯一支撐活著的一口氣,若她真的魂飛魄散了,逢息雪必定立刻殉情。 只是…… 慕蒙微微低下頭,長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她眼睛中的一片驚疑。 有一句話她沒說。 因為逢息雪性格內斂,這是他第一次對自己透露他的痛楚——也虧得他撐不住提了些,這每一世都活不過二十歲的信息的確十分關鍵。 托他的福,她和鬼王相識做了朋友,彼此十分投契。路照辛那人滿嘴跑車,曾經跟她提及過一些只有鬼界鬼王才知道的私隱。 人鬼兩界輪回自有定理,會嚴守周轉輪回。若一個人前世過得辛苦艱難,下一世便該平安無憂,此中機制看似百鬼運行,實則全依賴于鬼王手中掌握的天機命盤。 它維持兩屆公平,不會偏頗虧待任何一人。 可每一世歷經苦難,命如紙薄,生生世世不得喘息,這件事本身就大有問題。 也許找不到虞笙姑娘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她的魂魄被人動了手腳。 慕蒙捏了捏眉心,若真是如此,情況就棘手了。但這種事情是鬼界的秘辛,里面的彎彎道道其他氏族根本不可能知道,只能下次見到路照辛時好好請教一番。 “抱歉,你來找我應當有事吧,”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逢息雪徹底從剛才沉溺痛苦的狀態中脫離出來,重新恢復堅韌,目光清明,“讓你耽擱了這么久,是什么事?請說吧?!?/br> 剛才聊了這么多事,慕蒙也不打算想開場白了,直接了當地問道:“我想起一件事覺得有些奇怪,只有你才知道緣故了——我曾經看見慕清衡用刀劃開自己的胸膛,似乎在切割自己的心臟,但最后只是刮下了一點零碎的rou,我想知道他這是在干什么?” 逢息雪長眉微挑,和聲道:“他辭世已久,你為何突然有此一問?” “嗯……”慕蒙思考該怎么應答,而逢息雪卻不過隨口一問,不等她回答,便解了她的疑惑: “圣祖有訓,石心生情乃是命劫,需在初期發現時即刻割去心上rou茬,維持此心堅硬,否則后患無窮,唯余自損而已?!?/br> 他說完后,一句多余的話都沒再說,仿佛只要慕蒙不問,他便也什么都不問。 慕蒙確實沒有再問,逢息雪前因后果說的很清楚。她怔了片刻,最終起身道:“逢息雪,我還有些事,先走了。你不必太憂慮,過幾天就是第八次澆灌思安花,到時我會和路照辛說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