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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她睡得不好,總在半夢半醒間徘徊。大約是近鄉情怯,她在那斷斷續續的夢境中看見了父母親還有幼年的自己。廖啟容在她很小的時候便去世了,她對母親的印象僅停留在古舊的相片中??赡苁且驗檫@樣的緣故,她的夢里廖啟容的臉很模糊。 她從冰格里取了冰塊敷眼睛,又煮了杯苦苦的咖啡。有極輕的剝啄聲從門口傳來,她看了看時間,還不到五點鐘。 門外的男人比起她來顯得精神奕奕。他穿著黑色的襯衣長褲,短裝夾克顯得身形瘦長而挺拔。領口半豎起來,襯得面部線條格外清俊。 “早?!?/br> 她側身讓他進來。 “在煮咖啡?”他聞到空氣中的香味,“早上喝太傷胃?!?/br> 她的神情有些懨懨,“偶爾,提提精神?!彼缓攘艘豢?,不加糖與奶的咖啡刺激著味蕾,在讓人清醒的同時也帶來了滿嘴的苦意。 他將視線從咖啡杯挪開,說道:“多多還沒醒吧?!?/br> 她往臥室看了眼,“昨晚睡得也不早,再給他十分鐘?!毖劢菕哌^他清瘦的面容,舌頭便有些不自覺了,“你要不要來一杯?”話音剛落就后悔,立即補救:“畢竟今天要開很久的車?!?/br> 他面上帶著溫煦微笑,應道:“嗯?!?/br> 咖啡器在磨豆子時臥室里便有了動靜,她剛抬頭便見男人站起來往流理臺走去,“我來煮吧,你去看看多多?!?/br> 孩子的哭聲在清晨里顯得格外響亮,她將手往臺布上一擦,匆匆進去。 多多是被咖啡機的聲音吵醒的,醒來后不見母親在身邊溫言軟語地哄便覺不快。易素進去時他正努力蹬開小被子,方便他張牙舞爪。 多多哭得面紅耳赤,被母親抱起來時猶在嚎啕。易素知曉他這是在發起床氣,非要她好言好語地哄上一會兒才會罷休。當母親的已經覺察到這孩子的脾氣不是一般的壞,哄歸哄,可心里也會生出與天下所有母親都曾有過的疑問:這孩子的壞脾氣到底像誰? 等她將孩子收拾好抱出去,許慎行正將煎蛋餅從鍋里移到盤中。她飛快地掃了眼餐桌,牛奶、吐司、果醬還有煎蛋餅。 許慎行將餐具擺手,沖兒子拍拍手,微笑道:“多多,早??梢猿栽绮土??!?/br> 孩子早已按捺不住地在母親懷里掙扎,張開臂膀往前撲,“喔……噠噠……”終于撲到好欺負的軟柿子懷里,多多立刻熱情地用口水擦洗對方的衣襟,“咦,噫……啊噠……” 易素默不作聲地坐下用餐。 許慎行用小勺了喂兒子米糊,小家伙一邊吃一邊滴溜溜地轉著眼睛掃視餐桌。他對餐桌上的食物產生莫大的好奇中,特別是看到母親從小罐子里挖出紅紅的果凍樣的東西時他激動地用小手拍著桌子,“??!噫嘰!” 許慎行再喂他米糊他就不吃了,小手抓著勺子往果醬罐子的方向指去。軟柿子哄他,“多多,那得等你再大一點吃?!笨墒切〖一锔韭牪贿M去,rou乎乎的手指頭直直朝前指,“呦,呦噢……”軟柿子仍然很好脾氣,“乖乖,等你再長大才能吃,你——唔!” “多多!”易素喝止道,“快松手?!?/br> 多多不甘不愿地撒開手,小手的指縫間還夾著幾根發絲。見母親冷著臉伸手要抱自己,恐怕自己屁股會遭殃,他立刻張開手臂撲在父親懷里撒嬌地拱了幾下。軟柿子馬上就用手臂護住他,側身說道,“多多不是故意的,是不是?下次不敢了,對不對?”多多仰頭看他,眼睛里滿滿是乞求,“唔嗯?!?/br> 他看向面色不豫的易素,試探地問道:“要不,就沾一點點果醬給他?!币姿匦臍獠豁?,硬梆梆地甩了句:“他拉肚子你負責?”他訕訕地收回手,感覺到衣襟又被揪緊,于是低下頭用眼神和兒子打商量。 多多的眼睛又在餐桌上一通掃,最后停在蛋餅上面。因為摻了青椒碎末和培根絲,黃紅綠的顏色很惹眼。 “吃這個?”許慎行看向易素,“多多可以吃嗎?” 易素瞪著兒子,后者索性把臉埋在父親胸膛上,不看她。她郁結于胸,沒好氣地應道:“挑軟的部分給他,只能一點點?!?/br> 吃完早餐已經是七點多,給孩子換好了衣服后抱他出去。許慎行正從水槽里往外搬碗碟,用軟布一一擦干凈再放進碗柜里。雖然他已經努力平衡,但站姿總有些傾斜。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匆匆挪開。 “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br> 許慎行開一輛銀灰色的Q7,順著盤山公路往陵園駛去。他刻意將車子的速度放慢,坐在后排的多多時不時發出的‘咦哦’聲,易素教他認窗外的植物與標識,偶爾見到有鳥飛過,他會咯咯地笑出聲來。 后面有車子接二連三地按響喇叭超車過去,有輛車超車后還從窗戶伸出手來比出不雅手勢,“開得比烏龜慢,浪費這么好的車?!?/br> 許慎行只是搖頭輕笑,“您先請,我不急?!边@樣溫馨的時光太難得,他舍不得讓它這么快結束。 易仲棠與廖啟容被合葬在陵園里風水最好的位置上,依山偎綠,遠眺可以看到寬闊的吳江。此時太陽已經升起,吳江上泛起了魚鱗一樣的波紋,十分耀眼醒目。 陵園每日都有人巡邏清理,是以易仲棠的陵前十分干凈整潔。多多坐在嬰兒車里看著母親擺放花束與祭品,他好奇看著點燃的香燭上升起的淡淡煙霧,伸出小手想抓卻沒抓著?;蛟S是覺察到氣氛不同尋常,他也就沒有吵鬧,而是安靜地坐在展開遮陽蓬的嬰兒車里玩自己的小手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