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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那么地渴望迫切,明明知道邁不開腿卻還是拖身向前。若不是柴冠允眼明手快扶住他,他險些五體投地。 “易素的家屬?!?/br> 柴冠允很激動,“這里這里!” 護士抬了抬眼皮,“男孩,二千八百克重。母子平安?!?/br> 柴冠允頓覺后脊一涼,趕緊糾正道:“我不是孩子爸爸,這位才是。這位?!闭f著把身旁的人拱了拱,掩不住喜悅,“哥,真是個帶把的?!?/br> 護士這次倒是認真地打量了面前的男人,看起來也不年輕了,怎么像是第一次當爸爸。 許慎行愣愣地看著小推車上的嬰兒。他被嚴實地裹在小抱被里,只露出一張小小臉蛋。他有著的濃密的胎發,紅呼呼臉蛋,眼睛半開半闔著像是總也睡不夠。 初為人父的男人想翻開上面的塑罩看個清楚,卻又怕天寒凍到他。正猶豫躊躇的時候小家伙忽然張嘴打了個呵欠,小小的舌頭縮在嘴底很是慵懶懈怠的模樣。只這一瞬間,他便覺得心臟似是被細細的線束縛住,緊縮成一團??蓞s有一股久違的甜蜜滿足從心底涌出,絲絲綿綿地圍纏著他的理智、他的思想,這細小卻執拗的力量足以將鋼鐵般的意志瓦解。 他恨不得即刻就將他抱在懷里好好疼愛。他想親吻他濕潤的胎發,他想親吻他小小的臉蛋,他想親吻他小小的手腳。 這是他們的兒子。 “我太太呢,我現在可以見她了嗎?” “不行,還沒結束呢?!?/br> 他臉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遲疑了片刻后又問道:“我能抱抱孩子嗎?現在可以抱他嗎?” “不行,現在得進ICU觀察?!弊o士見兩個男人齊齊刷白了臉,馬上解釋道:“孩子在母體里臍帶繞頸兩周,有缺氧的癥狀,體溫也偏低。不過都不嚴重,保險起見還是進保溫箱觀察一下比較好?!?/br> 柴冠允拍著胸口,“我大侄子是有福氣的,肯定沒事?!币娔腥藳]有跟上的意思,也知道他現在的心思,“哥,你放心在這兒,我去守孩子?!?/br> 許慎行看著柴冠允護著小推車越走越遠,直到轉角消失,他挪動著僵硬的腿腳艱難轉身,繼續著自己的守候。 這次他一定會等到她。 易素在無以言述的鈍痛中醒來。初醒時的大腦處于一片空蕩之中,記憶正一點一滴地回流。 她記得身體被手術刀劃開的感覺,戴著膠套的手翻拔著自己的臟器,隱約聽見零碎的對話,緊接著是嬰兒的啼哭聲。她記得護士將自己搖醒,問她:mama看一下,是男生是女生。她那時神識不清,可仍然竭力睜大眼確認。得到她答復后護士便將孩子抱去沖洗,她在潛意識中記得有威脅存在,壓根不想孩子離開自己的視線。 可他還是被抱走。 現在他在哪兒?她又在哪兒? 這間房不是先前她預定的雙人間而是單獨的套間,連帶著裝潢陳設也非常講究。她隱隱覺得不妙,可心里仍存著絲僥幸。 小小的嬰兒床離她不過一臂之遙,空氣中依稀聞得到淡淡的乳香。麻醉藥藥性漸褪,刀口的部位傳來撕裂般的疼痛。她強撐著坐起來,可即使將脖子伸長也看不到里面內容。她試著下床,可在腳觸及地面的那刻便覺得天旋地轉,腹腔內的器官像是絞扭成一團直直往下墜。 她忍不住痛呼出聲,兩腿發軟即刻就要跪倒在地。而雙手在空中胡亂抓了一通最后抓到嬰兒床的邊沿,險險地支撐住自己。腹上的刀口傳來撕裂般的疼痛,她彎下腰捂著那處,痛得連呻吟聲都發不出來。 聽到開門的聲音,爾后是有些粘滯的腳步聲。她在痛苦與憤怒中騰出手來在桌臺上摸索一通,抓到硬物便朝來人砸去。 水晶花瓶被地毯托住沒有破裂,只是里面的花束散了出來。她抬頭看去,男人前襟上沾著大片的水漬,駝色的大衣被潑染成了深赭色。 “素素。你先躺下好不好?”他勸道,“你的刀口還未完全愈合,不能勉強動氣?!?/br> 她撐著床頭勉強站起來,這個簡單的動作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我的孩子呢?你把他帶去哪里了?”她怒極攻心,抄起桌臺上的電子相框朝他砸去。 她雖然孱弱可找的角度卻無比精準,四方硬框直朝他門面去。而他也不閃不躲,任由那尖銳的邊框劃開他的額角——再往下一寸就是他的眼。 血沿著他的眉骨緩緩滑下來,他卻似渾然不覺一般,緩緩走前說道:“孩子很好。原本他就睡在你邊上的小床里,十幾分鐘前剛醒,被帶去洗澡了?!?/br> 她強撐著到嬰兒床邊看一眼,里面的包被小枕確實有用過的痕跡,小枕頭上還留著一根極細的胎發。她恍惚了幾秒,驀地轉身質問道:“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么?我真不該相信你!” “我答應你,不再出現在你們面前,永遠也不見他?!彼曇舫脸?,“那時我以為我能辦到?!?/br> 她坐回床沿,面青唇白。 “他那么小又離我那么近,我怎么忍心不看他。他真的很漂亮,我舍不得……”他喃喃低語,言語間無比酸澀,“我很想抱抱他,可你讓我別碰他。我……我真的沒碰他一下?!钡鹊胶⒆訌谋叵淅锍鰜淼臅r候柴冠允慫恿他抱,他卻猶豫了。他的手上還殘留著她用力下的抓痕,淺淺的兩道,卻像是劃在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