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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飲冰在線閱讀 - 飲冰 第74節

飲冰 第74節

    “要我說咱們還是少受人家的恩為好,”他不停地cao心感嘆, “省的這些賬最后都被記在清嘉頭上了, 平白讓孩子受苦……”

    這些話也不是沒道理的,老實的賀煥之或許沒什么本事光宗耀祖建功立業, 可卻是個貨真價實的好丈夫好父親好舅舅, 對誰都體恤、對什么都上心。

    不過何英卻覺得那位年輕的將軍待自家外甥女兒是真心實意,一回兩回都舍出命去照顧人,不過丈夫的擔心也不算多余,畢竟世事波折人心易變, 保不齊哪天情深意重就成了相看兩厭,到時候弱勢的一方總要受折磨的。

    “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跟著瞎cao心做什么?”最后何英只能這樣說了,“孩子們的路……總要他們自己走過才知道結果的?!?/br>
    到柊縣時是下午三點, 天氣很好,風和日麗。

    這座皖南的小城前不久才剛剛經歷過戰火,脆弱的城墻可擋不住厲害的火炮,早就像薄紙片一樣碎得稀稀拉拉了,放眼望去一片斷壁殘垣,令人立刻便感到一陣沉重的蕭索。

    唯一的妙處是它終于恢復了寧靜,城中亦已有了駐防的軍隊,為首的將官親自出來迎接了她們一家,進城時說他們將軍今日還在處理軍務恐怕來不及折回柊縣,要向白小姐道歉。

    白清嘉一聽今日見不到徐冰硯,心里自然就感到了一陣落寞,幸虧她這幾天也一直做著心理準備,心想就算今天見不到幾天后也就見了,是以臉上還算能繃得住,同那位駐防的軍官點頭道了聲謝,就跟家人們一起進到城里去了。

    如今城里還是空蕩蕩的,只有為數不多的人家還在居住,道路上殘破的瓦礫已經收拾干凈,但到底還是顯得蕭條;賀煥之一家生于斯長于斯,對柊縣的感情遠比白清嘉和她母親來得深,這一路看下來也不免連連嘆息,不知道自己的故鄉什么時候才能恢復往日熱鬧祥和的模樣。

    一家人就這樣互相攙扶著走過城中大大小小的街巷,隨后總算窺見了賀家老宅的影子,這座曾經引人艷羨的宅邸如今也被戰火摧殘得不成樣子了,破損的屋檐和院墻斑斑駁駁,倘若要重新修葺也不知要花費多少工夫和錢財。

    ……這筆錢該從哪里出?

    總不興再讓清嘉的女婿掏錢吧……

    一家人心里都在默默犯愁,只覺得這日子是越發難過了,可就算再愁悶也要先把老太太落葬的事安排好,他們還要進老宅里收拾祠堂做法事呢。

    推開破敗殘損的大門,老宅里的凋敝景象更是暴露得徹底,一家人順著雜草叢生的小路往里走去,穿過堂屋到了宅邸最深處的祠堂——那是最正經的老派建筑了,連掛在門楣上的匾額都是燙金的,只可惜如今搖搖欲墜岌岌可危,約莫供奉在里面的祖宗牌位也都凄凄慘慘地倒落一地了吧。

    眾人心頭沉重,各自深吸了口氣才邁上了祠堂外的臺階,還未進去、卻透過敞開的大門看到里面立著一個人影,一身整齊熨帖的淺棕色西裝,單看背影就能曉得他的風流,倘若這人肯回過頭,一定比任何聞名遐邇的電影明星都更加英俊氣派。

    那是……

    那是……

    白清嘉完全不敢相信,整個人釘在原地腦海一片空白,邁過祠堂的門檻時連腳步都不自覺放輕了,只恐自己鬧出的動靜太大驚散了眼前這人的幻影,直到耳邊傳來母親悲喜交加的抽泣聲她才隱隱覺得一切都是現實,隨后又用微微打著抖的聲音試探著叫:“……二哥?”

    她開口的瞬間他便回了頭,那雙華美的狐貍眼就像她記憶里一樣漂亮矜貴,永遠噙著淡淡的、滿不在乎的笑,有小小的散漫卻絕不浪蕩,當初名揚滬上的貴公子即便穿風過雨到了今日也還是那么出挑,一眼就足夠人記上一輩子。

    他大概是說了話,至少叫了聲“母親”和“meimei”,白清嘉已聽得不甚確切了,意料之外的重逢完全沖昏了她的頭腦,直到被她哥哥緊緊抱進懷里都還回不過神,只依稀聽到母親在身邊痛哭:“清遠、清遠……真的是你回來了么……清遠……”

    她已徹底泣不成聲了。

    誰能明白一個做母親的心?當初次子出事時出面料理的是白宏景和白清嘉,賀敏之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里,甚至在他離開上海前都沒能再看上他一眼,只知道自己的孩子要遠渡重洋流亡海外,自那之后便音訊全無生死不知,活活將她的心扯成一瓣一瓣;多少次午夜夢回她都會夢到自己可憐的次子,提著腦袋和一群亡命徒去搞什么革命——天曉得,她從來都不祈求自己的兒女建功立業名垂青史,只要他們能好端端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她便寧愿他們個個長成不成器的荒唐紈绔!

    她把心都哭碎了,也說不清是傷心多一些還是喜悅多一些,白二少爺曾是多么玩世不恭的人,此時面對悲痛欲絕的母親也難□□露出正色,三年的流亡生活似乎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不淺的印記,使那雙流光溢彩的狐貍眼也蒙上了些許隱晦的塵埃。

    “母親……是我回來了,”他的聲音有些啞,似乎也在努力克制著內心波瀾起伏的情緒,“抱歉……這么遲?!?/br>
    這是多么簡單的話,可偏偏又是沉甸甸的,蓋因這三年的滄海桑田無論對誰來說都太過沉重了,他遺憾自己沒能在家族崩潰的時刻回來撐起一片天,更對曾讓家人憂心掛慮的過往深感愧疚,散漫的意味已經從他流光溢彩的眼中褪去,此刻的白二少爺是鄭重且審慎的。

    而直到此刻白清嘉才漸漸回過神來,看著近在咫尺的哥哥流下了熱淚——她一邊哭一邊笑,亂七八糟的情緒將她折騰得十分狼狽,可被哥哥緊緊抱住的時候她的心卻變得越來越輕盈,那一刻她忽然覺得——

    他們一家的日子……似乎終于要好起來了。

    因有外祖母下葬的大事擺在眼前,白家人也就姑且把跟白清遠敘話的事放在了一邊,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往后山下的祖墳去了——他家的次子如今也是懂事了不少,竟還知道先一步去收拾祠堂和陵園,一家人到的時候只見先人的墳墓都經過了打理,每塊石碑前還都擺放著潔白的鮮花。

    他們一起將外祖母的棺木埋進了厚土,一個遠歸的晚輩使這場葬禮變得更加圓滿,賀敏之一邊跪在母親墳前磕頭一邊在心里默念,篤定次子這回重歸故里全是因為老太太的保佑,心里的感激和動容已經多得快要漫出來了。

    他們還一同回祠堂將賀老太太的牌位供了起來,一個家族血脈相連興衰與共的感覺從未這樣強烈——他們是一體的,悲喜苦樂都一起承受,分離聚散都一起面對,即便天涯流落甚至陰陽兩隔也依然彼此惦念,將對方的際遇坦然接受為自己的命運。

    他們的確因此而承受了更多艱辛和憂慮。

    可同時……也擁有了更多踏實和歡喜。

    入夜之后眾人各自散去,賀煥之一家也曉得今夜遠歸的外甥有許多話要同他母親和meimei說,遂不到七點就說要回房睡覺,將偌大一個堂屋讓給大姐一家了。

    這做法屬實十分體貼,別說賀敏之這個做母親的了,就是白清嘉這個當meimei的都有許多話要審,登時便神情嚴肅地坐在堂屋破破爛爛的椅子上抱起了手臂,看著她二哥問:“說說吧哥——你這三年在外面是怎么過的?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回來的?往后有什么打算?還要再出國么?”

    一連五個問題甩出來,那架勢哪里像個當meimei的?便是如母的長姐也沒有比這更大的派頭了。

    白清遠嘆了口氣,也在母親和meimei身邊揀了個位子坐下,筆挺的西裝剪裁好極了,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高級西洋貨,可比他受了一年窮的家人體面上百倍。

    “你先不要急么,問題總要一個一個答,”他安撫著急切的meimei和眼巴巴的母親,神情透著為難、似乎也在整理話語,后來又松弛下來,大概是打算隨意些說了,“其實也沒什么值得講的,我么……”

    屋里的煤油燈閃閃爍爍,昏黃的燈光將久別重逢的一家人溫柔籠罩,白清遠的敘述慢慢展開,平靜的語調背后隱藏的是他那跌宕起伏回環曲折的三年光陰……

    第123章 夜話   抽煙打牌養戲子,樣樣精通個個不……

    在海外流亡的日子總是很不好過的。

    民國三年六月他和金勉金先生被當局緝捕、被迫離開故土, 恰巧那時孫先生也因1913年二次革命失敗而遠渡日本,他深感此前革命失敗并非因為袁氏兵力之強,而更在于同黨人心渙散, 是以決心整頓黨務拯救革命。

    白清遠和金勉一行抵達日本時適逢新黨成立前期, 他們大為振奮, 很快便參加了一系列重組活動, 7月8日大會在東京舉行,中華革命黨正式宣告成立。

    直到袁世凱病逝前, 中華革命黨在湘、粵、贛等省先后組織武裝起義四十余次,另進行了刺殺龍濟光、鄭汝成等多次暗殺活動,護國戰爭爆發后又開始全面軍事討袁,也算是碩果累累, 直到去年7月護國戰爭結束后才宣告停止一切黨務。

    可難道中國的情勢會因為袁世凱一人過世而立刻好起來么?政局很快又是一片動蕩,甚至南北多省都爆發了戰爭,局勢的動蕩與日俱增, 偏偏黨務已停, 他們又不能回國,彼時真是無限茫然, 也不知路該往哪里走了。

    直到金先生后來漸漸跟一個日本的軍火商搭上關系。

    對方是個走私軍火的亡命徒, 把這戰火不斷的混亂世界當成了至高無上的美妙天堂,為了斂財無所不用其極、拼命抬高軍火售價,其中走私到中國的武器價格更是高得離譜,日本政府也在其中橫插一腳, 試圖借軍火販運綁架中國政壇,旨在讓全國各省分崩離析。

    ……用心何等險惡。

    他們憑什么放任日本人肆無忌憚地掠奪這一切?難道就不能自己做起軍火買賣?金先生是有人脈的,當初在國內開設了無數拍賣行和賭場,結交的友人也是三教九流五行八作, 后來雖說有很大一筆資產被當局查沒了,可終歸還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加上白清遠手里也有當初他父親給他買命的三萬大洋,兩人便就這樣一同從頭來過,借著中華革命黨的方便,不到一年就奇跡般的成了氣候。

    軍火買賣可不好做,多的是要打點的關節,一個弄不好便有性命之虞,正如火中取栗一般兇險;可像他們這樣一心撲在革命上的人早已置生死于度外,自然更不會在家國面前大言小我,生產的軍火大部分都給了孫先生以作未來革命之籌備,剩下的便低價輸送到國內以抵制日本的變相侵略。

    而沒過多久華東局勢的變動便吸引了白清遠的注意。

    他對徐冰硯這個人有非常深刻的印象,畢竟三年前對方曾不計代價救過他的命,彼時二人也曾有過一番簡短的交談——他看得出那是個千仞無枝襟懷坦白的人,雖與他道路相異、可心中卻同樣裝著山河大業;他原本還擔心對方會一生被埋沒在徐振那個老王八麾下,沒想到被逼到墻角之后他還能掙出一番大造化,短短三年就成了華東巡閱使,屬實令人贊嘆。

    眼下浙皖兩省又興戰事,該是徐振的舊部在興風作浪,孫紹康這個賣國的賊寇早就是劣跡斑斑,據說還跟日本人達成了秘密協定,事成之后就準備讓渡華東的鐵路修筑權和礦產開采權,全是在走徐振的老路;浙江的倪偉也是個沒主意的軟骨頭,禁不住孫紹康言語挑撥便跟著一起鬧事,都不過是蠅營狗茍的酒囊飯袋罷了。

    那徐冰硯當初能聯合趙季二部把徐振拉下馬,如今又怎么會把孫倪兩人看在眼里?只是不巧碰上世界大亂,西洋諸國自己都在水深火熱之中,哪還有余力把軍火出口到華東?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軍火,就算是個神仙也沒法打勝仗。

    坦率來說白清遠早就有了從日本回國的念頭,一來是為了支持革命,二來也因為他的家人和朋友都在國內,他知道他們都在受苦、盼望能早日回來盡一份心力;可袁氏雖死,當局的通緝令卻還沒有撤銷,他回國之后必將寸步難行,說不準還會給親友帶去麻煩。

    ——可倘若徐冰硯贏了呢?

    他已是華東巡閱使,想來要在上海保下他白清遠也不是不可能,他愿意為他解軍火不足的困厄,一來是因篤信他比孫倪二人對國家更為忠誠,二來也為報償他三年前的救命之恩。

    于是一個月前他便冒險從日本乘船回了國,在廣州下船后又乘車一路到了皖南,與徐冰硯見面后兩人很快就達成了合作,有了巡閱使將軍的手書特批,他和金先生的軍火便很快走鐵路運到了戰場,由此戰局翻轉,結果也跟著日趨明朗。

    眼下白清嘉聽完了這曲曲折折的一通說明,人早已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了,恍惚間又想起幾天前她跟徐冰硯分別時曾問起這批軍火的來歷,彼時他的神情便有幾分微妙,還說什么她會喜歡的,原來……

    賀敏之就更是瞠目結舌。

    坦率來說,在她心里自己的次子就是個貨真價實的花花太歲,為了捧角兒可以一擲千金,上了賭桌便又流連忘返,什么膏粱紈绔也比不上他地道,當初可是讓他父親生生愁白了頭的;三年前人家說他是革命黨她便不相信、還當他是受了屈,哪料一切竟都是真的,甚至三年的流亡生活都沒能磨去他的棱角,還讓他做上如此危險的軍火生意了!

    她這個做母親的真是被嚇得心肝兒發顫,看著自己三年未見的兒子又不禁憂愁地皺起了眉,叫他:“清遠……”

    白二少爺也知道自己嚇著了母親,可如今他既已重歸故里,這些大事便終歸是瞞不住的,往后他能做的也就只是小心謹慎、在關鍵時刻保家里人周全罷了。

    “母親,我心里有數,”他嘆了口氣、又輕輕握住了母親的手,做少爺時的荒唐風流已消去了大半,只有那雙狐貍眼中的崢嶸意氣還在,更華美也更漂亮,“這世道太亂,無論貧富貴賤都會被扯進紛爭里,回避躲閃解決不了問題,除了國家真正安定以外我也找不到其他正經的答案了?!?/br>
    “誰不愿意回去聽戲逛園子?我到現在晚上還常夢見迎貴仙呢,”他又調侃起來了,出身顯赫的公子哥兒無論到什么時候身上都有種獨特的矜貴氣,“可那樣的日子有幾天好過?潤熙和潤崇還小,總不興讓他們往后還過這樣顛沛流離的日子?!?/br>
    白二少爺是最會勸人的。

    他當年做少爺時惹出過多少麻煩?回回都把他父親氣得揚言要打斷他的腿,可后來經他巧言令色地一通胡侃,那些棍棒也就紛紛化成了幾句不痛不癢的叱責,再沒什么官司好打了。

    現在他也同樣能說服賀敏之。

    是啊……世道的確太亂了,先是把他們一家從富貴的云端一把拉下了貧窮的泥地,后來連寧靜的困窘也不肯留給他們,明明是老老實實過日子的人,卻偏偏要被不由分說地扯進戰火里,險些就要在陌生的荒原上成了孤魂野鬼。

    誰能逃得掉呢?閉上眼睛堵住耳朵不看不聽就可以了么?終究還是要被拖累,甚至死得遠不如自己掙出去有意義。

    賀敏之又在嘆氣了,也許她真的老了、跟不上孩子們的步伐,只能墊著腳使著勁去理解他們的念頭,然后在他們義無反顧地從她和他們父親的蔭蔽中奔出去的時候不停地為他們祈禱,再也無法替他們遮風擋雨。

    “我是勸不住你們,說的話你們都不聽,”她已無奈地搖起了頭,語氣也不知有多復雜,“母親也不是貪心的人,統共也就一個心愿……”

    “別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好么?”

    賀敏之上了年紀、可熬不了夜了,跟兒子說話到九點便困倦得幾乎睜不開眼,白清嘉扶著她進了廂房、又給她鋪好了床,終于勸著人歇下了。

    她自己卻還睡不著,想了想又從房里出去了,走進堂屋的時候正瞧見她二哥靠在木頭柱子上抽煙,煙霧繚繞的樣子顯得有些頹唐,大概他心里也遠不像今晚表面上看起來那么平靜,只是勉力作出一副鎮定的樣子去哄母親罷了。

    他見她回來便挑了挑眉,看樣子卻并不驚訝,好像早料到她會去而復返,一邊吐著煙圈兒一邊朝她笑,又招手示意她走近些。

    她撇了撇嘴,走過去的時候可沒好氣,看著他抽煙的樣子皺起了眉,說:“還真有了癮?煙可不是什么好東西?!?/br>
    白二少爺可不在意,擺擺手就打算混過去,為防meimei窮追猛打又先一步調侃她,說:“你二哥本就是個混不吝,抽煙打牌養戲子,樣樣精通個個不落,可不像你那位徐將軍一樣風骨峭峻?!?/br>
    白清嘉也知道她二哥在此時抬出徐冰硯是為了壓她一頭,可分隔時忽而聽到愛人的名字她還是難免被撥動了心弦,于是臉上就露了怯、還開始語塞了。

    她二哥一看她這樣子就笑,那副樣子哪有什么長進?分明還跟過去一樣浪蕩!

    她生氣地瞪人一眼,作勢要去踩哥哥锃亮的高級皮鞋,他便知她是惱羞成怒了,漂亮的狐貍眼中全是笑意,手一勾便搭上了meimei的肩,就跟他們小時候一樣親密無間。

    “別生氣么,”他笑得風流,一邊哄人一邊又伸手從懷里掏著什么東西,“二哥可給你備著禮呢?!?/br>
    白清嘉嗤了一聲、才不信他會有這樣的好心,剛要作出一副不屑的樣子說自己不稀罕,眼前便忽而出現了一抹漂亮的紅色。

    她定睛去看——才見那是一條通透名貴的紅寶石項鏈。

    啊。

    這……

    “你哥可不欠你的賬,答應了的事就一定做到,”她二哥在她的注視下再次吸了一口煙,神情仍然是她過去最熟悉的散漫,“瞧仔細了,這條的成色可比當初你拿去賭場給我頂賬的那條好多了?!?/br>
    輕飄的話語喚起遙遠的回憶,白清嘉這才想起幾年前在上海灘666號大賭場里發生的舊事,彼時她二哥正為了救一群革命黨而跟淞滬警察廳的官員打牌,一口氣在賭桌上輸給對方幾萬大洋,她被叫去拿錢救場,從賭場出來時他便答應過她,往后會賠她一條更好的紅寶石項鏈。

    哥哥……

    ……他竟然還記得。

    其實項鏈不項鏈的根本不重要,白清嘉也早就不記得這些無謂的瑣碎了,可彼時她的心情卻又的確萬分復雜,既有些酸澀又有些滿足,像是嘗多了苦的人忽然意外吃到了一口糖,忽而不敢相信這樣的甘甜是屬于自己的了。

    她二哥瞧了她一眼,沒說什么,只叼著煙親手將那條項鏈戴在了她脖子上,美麗的紅寶石在昏黃的燈光下閃閃發亮,被她瑩白的皮膚一襯,愈發顯得美輪美奐。

    “不錯,勉強算配得上我meimei,”他又笑了,矜貴的笑容隱沒在繚繞的煙霧后,“也得虧當時是我買下它,不然你說它得多慪氣?”

    這大概就是白二少爺一貫的方式了,用調侃和玩笑稀釋鄭重與溫情,可熟知他的人卻總能知曉他的用意,更能透過他玩世不恭的樣子看到他真誠純粹的那顆心。

    “哥……”白清嘉已十分動容了。

    白清遠卻受不住這等陳情的場面,干脆擺擺手示意她免開尊口,接著便閑閑散散地抽著煙往堂屋外面走去了。

    “早點休息吧,我也累了,”他頗有幾分落拓地隨口說著,“過兩天還要趕路回上海,你要是真感動,到時候可得讓你哥蹭蹭徐中將的專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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