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院長，這次謝謝你把我們送過來，再見?！崩聿榭蜌獾赜貌⒉粯藴实闹形南蛏騺肀硎靖兄x。

    “不客氣?！鄙蚋痹洪L笑道，然后施施然從熄火停車，也從駕駛座上走了下來。

    他下來干嘛？

    “沈院長您這是？”白蘭德詫異地開口。

    沈來笑呵呵地走上臺階，“葉醫生不是答應了我去杭城嘛，我知道他們實習生不好請假，我既然到這兒了，就順便把假請了，不然一趟兩趟跑也麻煩?！?/br>
    沈來一邊說一邊拉著葉一柏往濟合醫院大樓里面走，“你們科主任辦公室在二樓對吧，我好像來過?！?/br>
    “還有擇日不如撞日，你明天怎么樣，明天周四，周四周五兩天還隔著一個周末，時間盡夠了?！鄙騺黻割^算著，覺得自己的打算好極了。

    葉一柏：……

    第025章

    濟合醫院大外科的科主任是波恩教授，但是因為他長期要兼顧約大醫學院的事情，因此是由副主任羅伯特醫生主持科內日常工作。

    “恐怕不行?！绷_伯特先生面色復雜地看著葉一柏。

    “葉醫生明天上午有兩個手術，所以不能離開醫院?！绷_伯特醫生說道。

    上海醫學圈子就這么大，醫生之間大都都認識，沈來和羅伯特雖然談不上十分有交情，但也是老相識了。

    沈副院長覺得自己被針對了！

    一個實習醫生早上有兩臺手術，你騙我也不找個好一點的借口！

    “羅伯特，我以為我們就算不是朋友，也不至于到互相為難的地步?！鄙蚋痹洪L表示很生氣，大家都是大上海醫學圈里混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你這樣有意思嘛！

    羅伯特攤了攤手，面上也全是無奈的神色，“我拿到手術排班表的時候也很驚訝，我問過排班的醫生和護士，說是病人要求的?！?/br>
    沈來狐疑地探過頭去看羅伯特手上的排班表。

    周四上午，葉一柏，產科兩臺。

    產科？！

    “你他娘的編也給我編個正常的科室！”沈來一激動，廣東話就冒出來了。

    羅伯特顯然聽不懂沈來的廣東話，但是他看得出沈院長激動的心情。

    “好吧，我讓排班護士過來一趟，問問是怎么回事?！绷_伯特用內線電話撥了護士臺，“讓喬娜過來一趟?！?/br>
    喬娜敲門走進羅伯特辦公室的時候，沈來院長就“外科實習醫生為什么會參與產科手術”這個問題，與羅伯特主任進行“友好會談”。

    “我說了，我拿到的排班表就是這樣的，我不知道?；蛟S是產科要求的？”

    “羅伯特，我和你的老師哈森先生曾一起讀過研究生，按照他那邊論，我應該是你的長輩?！?/br>
    “沈醫生，是的，您是我前輩，我很尊敬你，但是我真的沒說謊?！?/br>
    羅伯特不由看向在場一直安靜當透明人的當事人，“葉醫生，或許你能向沈醫生解釋一下？”

    葉一柏：……

    葉大醫生他也很震驚好嗎？他上輩子外科各個科室輪轉了遍，但產科……產科大門他都沒邁進去過呀。

    “對不起，羅伯特先生，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排班表?！比~一柏也覺得這肯定是弄錯了。

    葉一柏的話落，沈來看向羅伯特的目光就更“兇狠”了。

    喬娜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

    “羅伯特醫生，您叫我?！?/br>
    “噢，你終于來了?！绷_伯特看到喬娜進來，就好似看到了大救星。

    沈來雖然不著調，但他資格老呀，沈來那一輩老醫生年輕的時候，華國還沒有正經的醫學院，因此那一輩的西醫大都是留學生，正如沈來所說，這位沈副院長和羅伯特以前的帶教老師哈森教授是同學。

    這就使羅伯特在他面前顯得有些氣短。

    “喬娜，麻煩你向沈醫生和葉醫生解釋一下這張手術排班表，葉醫生說他也沒接到過通知要參加明天的手術?！?/br>
    羅伯特一邊說一邊站起來迎接喬娜，這讓喬娜有些受寵若驚。

    “噢，是這樣的，這張排班表是上午出來的，葉醫生今天去義診了，所以沒來得及通知。這是病人要求的，兩個剖腹產病人，一定要求讓葉醫生縫合?！?/br>
    “葉醫生，我記得昨天我問過您，空的時候是不是愿意上手術，您說隨時可以，所以我就幫您的名字寫上去了，有什么問題嗎？”喬娜奇怪地問道。

    葉一柏臉上的微笑處于即將皸裂的邊緣，他昨天和喬娜的對話是這樣的。

    “在濟合，實習醫生能做什么？我好像沒有事情做?！?/br>
    “濟合以前不招實習生，所以沒有專門的體系規定實習生必須做什么，你可以先跟跟理查，后期如果有什么合適的手術，我幫你看著點，什么手術都可以嗎？”

    “當然，我一個實習生還挑什么手術，能跟臺就很不錯了?！?/br>
    于是喬娜在產科病人要求葉一柏縫合后，毫不猶豫地將葉一柏的名字給加了上去。

    “沒……沒什么問題，不過喬娜你知道那兩位病人，為什么點名讓我縫合嗎？”他可從來沒有幫孕婦縫過肚子！

    “哦?！眴棠惹那姆藗€白眼，“那你就要問理查了，他那個女性朋友珍妮，臉還沒好呢就滿大街亂跑，順便幫你宣傳了一下縫合效果?！?/br>
    “這兩位病人原來都是在圣瑪麗待產的，看到珍妮縫合的臉，挺著肚子非要轉過來，租界工部局的領導打了好幾次電話，愣是給空出兩個床位來，葉醫生，如果你現在撂挑子，明天這兩位就能翻了天了?！?/br>
    喬娜顯然很瞧不上珍妮的做派，順帶對這兩個臨產還要轉院的孕婦十分不滿。

    羅伯特聽喬娜說完，不由打量了葉一柏好幾眼，一個讓病人挺著快臨產的大肚子還要轉院的實習醫生？聽起來還真有幾分荒謬。

    不過……

    “沈醫生，您看，我真的沒有說謊，葉醫生明天真的有手術?！绷_伯特一臉無奈地看向沈來。

    沈來自然是聽到了喬娜話，他不憂反喜，心里對葉一柏那個旁路移植的手術方案不由更有把握了幾分，看來這位年輕的葉醫生不但理論知識扎實，手上也是有一套的呀。

    這樣想著，沈來的笑容更盛，“抱歉，羅伯特，相信你會原諒一個老人家的急切心理，那下午就下午，這回可是我先說的，星期四下午和星期五一天，我幫葉醫生請一天半的假，這個面子總要給我的吧?！?/br>
    這回羅伯特應得非常爽快，“當然。不過我能問一下理由嗎？沒別的意思，就是好奇?！?/br>
    沈來看了葉一柏一眼，見其沒有反應便道：“葉醫生為我一個老朋友的病提出了一種全新的手術思路，我希望他能去見見我那位老朋友?！?/br>
    “全新的手術思路？”羅伯特詫異道，“我能問問是什么嗎？”

    沈來再次看向葉一柏。

    葉醫生笑道：“這沒什么好隱瞞的?！彼抗猸h視四周，看到羅伯特辦公室北面的墻上有一塊黑板，他上前拿起粉筆。

    “沈醫生的朋友是下肢動脈硬化性閉塞癥，閉塞病變大于10厘米，因為病變部分較長，如果單純用動脈內膜剝除術可能達不到預期效果，且手術風險相對較大?！?/br>
    葉柏說著，在黑板上畫出一個平躺著右腿抬起的半身像。

    “先由病變部位確定切口?！?/br>
    他一邊說一邊依次畫出腘動脈切口，切除大隱靜脈切口、股動脈吻合切口、腰交感神經節切除術切口……

    “剝離腘動脈、游離脛后動脈檢查動脈閉塞下端，游離股動脈將其分支用乳膠片提起，然后從這個切口進入，將大隱靜脈近端切成斜面……”

    因為帶過好幾波小醫生，葉一柏習慣將手術案例極其詳細地解釋清楚，同時聯系出了一手好板書。

    沈來和羅伯特看著葉一柏對著黑板一邊講解一邊畫圖的模樣，眼睛里異彩連連，這畫的，簡直可以直接搬到教科書里去當案例了！

    “喬娜，喬娜?！绷_伯特輕輕叫喬娜。

    喬娜也震驚于葉一柏的板書，作為護士，她對外科手術的了解不比沈來和羅伯特兩人，但是人體結構卻是護士也要學的，現在的實習醫生都這么厲害的嗎？這人體圖畫的跟印刷出來的似的。

    “啊，主任?！眴棠然厣?。

    “你去后勤室借一下相機，就說我要用?！绷_伯特害怕打擾葉一柏，聲音放得特別輕。

    喬娜連連點頭，躡手躡腳地離開，順便極輕極輕地將門帶上。

    “有多余的紙筆嗎？給我也來一份?！币娏_伯特悄悄拿出了紙筆來記，沈來忍不住開口道。

    治病救人達者為先，這個時代的臨床外科還處于開拓階段，所有外科醫生都孜孜不倦地摸索著這個嶄新領域的一切。

    沒有你爭我搶，沒有論資排輩，只有思想和技術的火花在碰撞。

    而對還在摘除和縫合中摸索的三十年代外科醫生來說，旁路移植這個簡簡單單的小手術無異于為他們打開了一扇嶄新的大門。

    原來除了摘除不好的，縫合受損的，外科手術還能做到更多。

    沈來更是激動，他順著葉一柏的思路重新畫了一遍，可行！真的可行！這絕對是一個可行的方案！

    “這個手術最大的難題還是影像設備的問題，現在x線拍出來的圖片根本不能直接作為手術定位的參考，這就避免不了切口過大或者產生不必要切口，甚至病變部位遺漏的問題?！?/br>
    葉一柏沉吟片刻，“所以我需要親自見到病人，才能下最后的結論?！?/br>
    沈來頭點的像飛快，“行行行，見見見，我明天下午就來接你，不見不散?！?/br>
    第026章

    周四，晴，春風吹過楊柳，池塘邊的青蛙發出一聲清脆的“呱”。

    理查一邊將白大褂往自己身上套一邊飛快地下樓，“葉，快點，你等下還要手術！早餐要來不及了！”

    葉一柏一邊走路一邊規規矩矩將白大褂的扣子扭到最上面一顆，產科啊……葉醫生第一次對上手術這件事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情緒。

    “葉?！?/br>
    “葉醫生！”

    “葉，你好啊，聽說你今天有兩臺手術，加油?！?/br>
    到了食堂，不時有同事和葉一柏打招呼，有的是認識的，有的是不認識的，拖那兩個挺著臨產的肚子還要轉院的孕婦的福，現在濟合上下，上到院長下到保潔阿姨，都知道大外科有個叫葉一柏的實習生，擅長剖腹產縫合。

    “葉，今天都有圣瑪麗的醫生找我打聽你，說他們的產科主任因為這件事都快氣瘋了?！卑滋m德和薩克打了早飯也端著碗坐到葉一柏旁邊。

    理查咬了一口食堂里新出的創意菜清蒸榴蓮披薩，神秘兮兮地道：“我聽產科的凱瑟琳說，這兩個孕婦來頭都不小，一個是匯寧銀行董事的meimei，一個是工部局某個領導的老婆，兩個人進來硬是讓兩個生產完的提前出了院?！?/br>
    理查說完，嘆息一聲，“想想以后自己有這個排面，我覺得縫縫魚皮也不是這么難以接受的事情了?！?/br>
    “魚皮？”

    白蘭德非常精確地抓住了關鍵詞。

    理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