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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來李渡曾經說過的話,“我要死了,就不用這么麻煩,穿一身舊睡衣,一雙舊鞋,要不然走那么遠的路,衣服不合身,鞋子磨腳怎么辦……”,他就知道,她不該說那樣的混賬話,只是沒料到,今日竟一語成讖! 命運無常,既捉弄了她,也捉弄了他,讓他們在甜蜜中相遇,在悲慟中重遇,她即將穿著舊衣離世,他又該當如何? 段濤沉默離去,陳端成一口牙齒咬碎,眼淚無聲泉涌,坐在ICU門口的椅子上,細細思量, 他的心上人,就要遠行啦!她這半生,是如此的孤寂冷清,他又何曾給過她真正的溫暖,反而讓她受盡了孤獨流離之苦,他又怎舍得再讓她一個人在無邊的黑暗中跌跌撞撞,連個陪伴的人都沒有! 她連飯都不會做,到了那邊,誰來照顧她?她連猴子都怕,誰來保護她?她這般沉默寡言,受了欺負怎么辦? 她走了,他要用整個余生來忘記她,還是記住她?那太漫長,太難熬了,他再經不住這樣的折磨! 和李渡在一起的時光,仿佛已耗完了一生,嘗盡了世間百味,剩下的不過是演員謝幕,不重要了,去掉吧! 去掉吧,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哪里都可以! 他要從此守護她,牽著她的手,永遠不離不棄,不用擔心時間的流逝,讓一切即永恒! 護士過來喚他進去探視,語氣明顯地帶了同情,陳端成回過神來,臉上是放下執念后的寧靜,從容走進了ICU的大門。 李渡還是那樣安詳地躺著,但陳端成覺得她好像在笑,他伸出手,無比輕柔地愛撫李渡的額頭,他湊近她的耳朵,想說什么,卻抬頭看了護士一眼,護士站的地方其實離他有一段距離,看見陳端成看她,護士又往后退了幾步, 陳端成這才放下心來,湊到李渡耳邊悄聲低語: “我的乖乖,你怎么每次都這樣,一生氣就不愿意回家,這次你走了這么久,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唉!”他低嘆一聲:“如果你一定要走,我就跟你一起走!我決不會再負你,我會陪著你,對你好,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 “我知道,你這兩年在外面吃了好多苦,以后我天天給你做飯,你愛吃什么我就做什么,把你養得胖胖的,再胖我都愛!” “還有孩子,我們的孩子,到了那邊,我們一家三口就團聚了,你高不高興?” “也不知道我們的孩子是女兒還是兒子?要是個女兒的話,和你一樣任性,兩個壞姑娘我可哄不過來呢!” 陳端成聲音低柔,像丈夫在和貪睡不起的妻子說話,縱容溺愛的神情。 想了想,他又說:“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說,一時半會兒可說不完,等到了那邊再慢慢說給你聽吧,你不要害怕,也不要著急,你等著我,我把事情辦完就來!” 陳端成踟躕了一會兒,似乎害怕李渡以為他又要拋下她了,無奈哄道:“我不走,我是去給你拿衣服,不穿衣服怎么能行呢?乖,等著我??!” 陳端成緩緩站直身體,對護士說:“可以了!” 護士驚訝地盯著他,“這么快?”陳端成面帶微笑,說:“嗯,很快!” 出了門,在脫隔離服的時候,陳端成問護士:“你們這里哪個寺廟最靈驗?” 護士日日待在ICU,哪里會不知道這個,說道:“大昭寺,那里最靈驗,全國各地的人都來朝拜!” 略停了停,她小聲說:“可以求來生!” 陳端成重復道:“來生么?可以求來生的!” 陳端成點頭致謝,走出醫院,他沒有直接去大昭寺,帶著行李箱和李渡的背包,按著郭文嬌給的地址,到了李渡的住處。 李渡租的房離醫院不遠,打車只要十來分鐘,在一個幽靜的藏式院子里,門口有一個穿著藏袍的阿媽正在倒水,陳端成問她:“你知道李渡住哪個房間么?” 阿媽可能聽不太懂漢語,陳端成問了好幾次,她才明白了一些,用生硬的漢語問:“李渡,那個導游?” 陳端成點頭,阿媽把他帶到了二樓的一個房間。 陳端成打開房門,這是一個破舊的小單間,大概十來個平米,連著一個很小的洗手間,屋里沒什么家具,只有一張鐵床和一張破破爛爛的桌子,李渡的行李箱擺在墻角,蓋子沒拉拉鏈,露出里面的衣服,此外屋子里沒有衣柜,看來李渡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在這個箱子里。地上和桌上都放著一些書,桌上擺著一瓶廉價的大寶SOD蜜和一個塑料小鏡子。鐵床靠著窗戶,床下有兩雙半舊的運動鞋。 陳端成翻看了一下床上的被褥,薄薄的被褥下只是幾塊木板而已,摸起來都硌手。 李渡以前雖然不是一個講究的人,但終歸是個女孩子,衣服也有半柜子,護膚品也都是進口的,他還記得她喜歡睡軟床,在自己的小床上鋪了厚厚的棉絮。 現在這個屋里,就像是一個苦行僧居住的房子,他知道,李渡并不缺錢,憑她的本事,想掙錢并不難,她是被他傷了心,失去了生活的興趣,所以以這種近乎自虐的方式自我放逐! 陳端成難忍心酸,淌著眼淚蹲在地上把李渡的箱子打開。 一眼看去,箱子里的衣服都是灰黑二色的運動服,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里面,陳端成注意到箱子蓋上的透明夾層里有一本護照,他取出來,翻開,想知道李渡這兩年都去了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