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鯨吞地被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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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庾在四季如春的茫蠻寨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一大早,晨光熹微的蛇腰山里,那個在茶園里停擺了半個月的劇組,終于迎來了晏瑯軒的初戀。 “沒有臺詞,也沒有姓名,對晏瑯軒來說,你只是一個模糊的剪影,當他在茶園里日復一日地灌溉耕作時,你是一身白衣勝雪的采茶女,當他躲在樹下休息時,你是在遠處湖畔起舞的蝴蝶?!?/br> 劉鶴問給謝庾講戲,他給這位小師妹安排的第一場戲,就是讓她在滿是蚊蟲的一個小池塘邊跳舞。 “那要跳什么呢?” “中國舞,民族舞,都可以,隨你?!?/br> 謝庾瞇了瞇眼,她對眼前這個不靠譜的導演,有了一絲絲懷疑。 “你盡管發揮,反正是遠景,關鍵是要激發晏瑯軒眼底的生機?!闭f到這兒,劉鶴問不由多嘴一句,“前幾回找的人,裴祚回回都把晏瑯軒從視覺障礙演成了瞎子重見光明,簡直就是不帶感情的浮夸?!?/br> “那他看我跳舞,可能瞬間就變全盲了?!敝x庾淺淡一笑,“熟視無睹,說的就是裴祚看我跳舞時的樣子?!?/br> 劉鶴問也跟著笑了一聲,“我可不信?!?/br> …… 開拍。 樹上蟬鳴鳥叫聲連綿,吵得在樹下休憩的晏瑯軒睜開了惺忪的雙眼。他是視覺障礙者,能看到叁尺以內的物體移動。這時,他模糊灰暗的視線中,陡然出現了一抹紅光。那個穿著紅裙,在湖邊練舞的女孩,像一只紅色的蝴蝶,蹁躚飛入他心尖。他如古井般無波的瞳色,霎時亮起了一束微光。 他倏忽站了起來。 他前進幾步,想要拉住她,想要詢問她的姓名,家在何方???,他看不清她,他怕唐突了她,他……他是村莊里孤苦伶仃的晏瑯軒。 晏瑯軒頓住了步伐,他只能看著她提起裙擺,一點一點遠去,直到他連她的影子,都再也看不到。 “Cut!” 劉鶴問激動地向裴祚奔來,他清癯堅毅的臉龐終于擺脫了連日來的灰敗慘淡,那樣喜不自勝的神情,實在是罕見,“阿祚!你終于做到了!” 他拍著裴祚的肩頭,裴祚還有點懵,他不解地問師兄,“什么?剛剛那一條,過了嗎?” “是??!來監視器看回放!” 劉鶴問說完自顧自往前走,身后沒有人跟上來的腳步聲,他回頭,看到裴祚屁顛屁顛往謝庾那個方向跑了。 “嘖!” 劉鶴問咂舌,他倒覺得,氣質清冷的紅衣謝庾,對裴祚來說,偏偏像朵罌粟。 綻出迷人又危險的光芒。 “憧憧,怎么啦?”裴祚遠遠就看到穿著紅裙的謝庾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她看到他過來,立馬撅嘴做起苦瓜臉。 “有、蟲子!” 她指了指地上那指甲蓋大小的灰綠色荔枝椿象,動作幅度非常非常保守。 “那你繞過來就好了呀!” 謝庾怕蟲子這件事裴祚早就知道,但是她平日里不是教室就是練功房,cao場跑步也不愛往有樹堆的地方擠,環境相對她來說很安全。這一到茫蠻寨這種蚊蟲遍地的雨林,簡直就是酷刑。 “不行不行!萬一它動了,攻擊我怎么辦?”謝庾害怕得聲音都起了哭腔,“裴祚!你趕緊給我把它弄走!不然你就過來接我!” 裴祚不敢拿這種事兒取笑這位姑奶奶,笑著踱步到她身邊,還沒伸手,謝庾就先抱住了他的臂膀,他沒設防,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扯得肩膀一垂,腦袋也偏向了她。 四目相對,本還有一抹嗔怪之意含在眸光中的謝庾,也因這驟然縮短的距離,神色一滯。 她腦中突然閃過昨夜裴祚在離開前對她說的話—— “憧憧,如果我不是裴祚,而是晏瑯軒,你會遺憾在我死之前都沒讓你知道,我喜歡你這件事嗎?” 她想糾正她,是沒讓初戀知道,而不是她。 但裴祚似乎知道她要辯白,單刀直入地說道:“我不是晏瑯軒,也會是其他人。我是個演員,我不會一直是裴祚?!?/br> “所以呢?”謝庾囁嚅。 “所以請你不要只是眼睜睜看我,變成不再只是裴祚?!迸犰褡⒁曋?,以前所未有的真摯與溫情,像是在說比誓言還動聽的話,“我要你陪著我?!?/br> 可這不是誓言,又是什么呢? “我要你陪著我,陪著我,好嗎?” 他那樣懇切,一遍又一遍的對她說,“陪著我”,哪個人聽了,會不對十七歲的裴祚動心呢? “好,我陪著你?!?/br> 十七歲的謝庾認命般,回答他。 …… “呔!” 乍然一聲低呼,嚇得謝庾直接跳到了裴祚身上。 “??!裴祚,是不是蟲子爬過來了?” 從小做什么事都氣定神閑,淡定如許的謝庾,終于在演第一場戲這天,破功了。 裴祚被她突然熊抱住,視線全然被擋住,他像是無頭蒼蠅一樣,抱著她走了幾步。謝庾身子很輕,他們以前一起排練的時候,有時候他也要抱她,甚至要被她踩。剛開始年紀小還有些扭捏,謝庾會緊繃著收力,效果反而不好,有時候甚至會摔下來受傷。 他們兩個,也是經過了漫長歲月的打磨,才逐漸變成了有肢體接觸都不會尷尬的一對男女。 可如今,身軀柔軟帶著馨香的謝庾,就這么撲進他懷中,久違的僵硬和不自在感蔓延直脊骨,裴祚感覺自己都要冒冷汗了。 不該隨便嚇唬她的…… 他把謝庾抱到“安全區”,從他身上下來時,謝庾還有些驚魂未定。裴祚連番做鬼臉逗她開心果,得知被耍的謝庾都板著臉,扭過頭不想再理他了。 片場還有幾個工作人員,見到這對少男少女憨態可掬的模樣,圍觀的臉上都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就連攝影大哥都拍下了這一幕,以供日后做花絮用。 劉鶴問獨自坐在監視器前回看,一遍又一遍,遠景到近景,近景再到遠景。 不是因為不滿意,而是因為太滿意了,甚至陶醉其中,不可自拔。 樹下英俊孱弱的少年,湖畔曼妙明媚的少女,一靜一動,悲喜交加。 無論過去多少年,這畫面都像一個用陽光、樹葉、還有青蔥歲月織就的美夢,鮮活在劉鶴問的腦海中、骨血里,此生難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