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頁
第95章 喪事 司馬光身子顫抖著, 是前所未有過的懼怕與恐慌。 “我其實都清楚,阿娘她的身子……”司馬光顫聲道。 張儒秀聽見他這話,心里也沉了起來。她先前刻意忽視著司馬光面對聶娘子時那份微妙的情緒, 總是想著能瞞一日是一日, 不想叫他覺察出來聶娘子的癥狀。 她到底還是想得淺了。母子連心,娘有什么事,孩子豈能半分都不知? 張儒秀一時哽咽, 她自然想安慰, 只是又不知到底如何開口。 好像說什么都會傷著人,說什么都會叫人想到不久之后要面對的事。 “生老病死是常事, 只是仍覺著頗為遺憾。阿娘將我撫育成人, 生下我后,還落了病根子。想我這二十余年都沒好好陪過阿娘,是不孝人啊?!彼抉R光喃喃低語著,腦里閃過無數個幼時的畫面,愈發覺著悲戚。 張儒秀一聽他這話, 眉頭便皺了起來, 小聲反駁道:“這么會不孝呢?前些年你從阿舅宦游四方, 本著是求學博聞的目的,阿姑她一定知道你的心意。而后為官, 你也在盡其所能地陪著阿姑。這些事她心里都是清楚的。這些輪回的事,本就叫人無能為力, 誰也不能去改變, 何況也改變不了?!?/br> 這番話若是平時,定能叫司馬光的心情舒緩幾分??陕湓谌缃襁@個特殊時候, 顯然是輕如一片鵝毛一般, 不頂用。 “樹欲靜而風不止, 子欲……” 司馬光一番感慨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張儒秀側身用手給捂了住。 “說什么話呢!阿姑不是還好好的么?”張儒秀聽罷司馬光方才那些話,頓時瞪大了雙眼,示意他莫要再說下去。 這個時候唯一能做的,只是去祈福,至少圖個心里安慰。 “明日你跟我去找個寺廟拜一拜,給阿姑祈個福罷?!睆埲逍惆参康?。說罷,又驀地想到今晚擺宴時司馬池的臉色。 老人家自然能瞧出自家夫人臉上的死氣,心里也清楚不久后會發生的事。然而老人家面上樂呵,一片祥和之氣,顯然是看開了這般生死之事。 與其每日苦巴巴地勸著自家夫人喝藥治病,倒不如坦然面對如今的困境。人活一世,圖的就是個活著舒坦。他與夫人成婚多年,自然了解夫人心中所想。 夫人既然不愿叫他把這事同家里的子孫提前說說,他也愿意尊重她的意愿,對后事半句不提。從面上看來,一家子還同往常一般,有說有笑的,和睦美滿。 司馬池想叫夫人走得體面。來時是個體面人,走得也該十分體面。夫人心里堅持的事,他也照辦。最后一段時間,都應該是美好的才是。 老人家懂得自家夫人的小心思,可司馬光這輩孩子看得可沒這么開。 他也不愿把那滿腹抱怨都當做苦水給吐出來。想不想得開始終是他自己的事罷了??v使旁人再怎么費口舌地勸,想開的事,還是在他罷了。 “那就去祈福罷,趁著還沒走?!彼抉R光說道。 張儒秀說好,見夜深得厲害,便哄著人歇息去了。 司馬光自然不能在杭州待得太久,先前應下司馬池要他住得久一些的話,也是指待上三天而已,不能再多。 三天也足以叫一位孩子就給他病危的母親祈福燒香去了。司馬光不信那些三教九流做的算命卜卦一事,只是在寺廟里的簽上一筆一劃地寫下祈福句,豎起經幡。祈福簽趁著風輕輕搖著,至少在沉香縈繞之中,他的心靜了幾分。 七月廿二,張儒秀同司馬光又回了蘇州。同往常一樣,二人一下車便各自忙去了。只是這次在繁忙之中,總叫人心里擱著件事,怎么都不舒服。 司馬光埋頭在一堆案牘折子之上,張儒秀則是出沒于各大酒樓茶館的雅間之內,陪同閆娘子談著一樁樁生意事。 他倆默契一般,回來后都不再提聶娘子的事,彼此之間也有了隱瞞。 彼時待在杭州,臨走前,聶娘子提著力氣,給二人都單獨見了一面。 聶娘子叫來司馬光,囑咐了一些事。 之后又叫來張儒秀,囑咐了些事。 那些事,聶娘子先前早同她說過無數次,再提起來,未免多了幾分感傷。 這次是張儒秀主動拉著聶娘子的手,眼含熱淚,不肯眨眼,生怕少看眼前人一眼。 聶娘子瞧她一臉不舍,有氣無力地說著:“去罷,往哪里都走走。代我看看景,沒事也不用想起我,我還會好好地陪著你們?!?/br> 她用著全身力氣把張儒秀推開了來,也叫張儒秀能好好地看她一眼。 三年前初見,聶娘子滿臉溫和,面態貴氣。如今相別,聶娘子早以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樣子,臉上已經爬上了斑,人如枯骨一般,毫無精氣神。 可張儒秀看見過她之前明媚康健的模樣,心里便愈發難受。 張儒秀原以為那次相別后,她至少還會再見聶娘子一次。她心里也存著幻想,想再多陪人幾刻。 可事往往不如人意。 八月初五申時二刻,她正坐在鋪子里接待著客人,心不在焉的狀態剛剛好了起來,便被一臉焦急的小廝給打斷開來。 “娘子,您那邊來了封急信?!毙P不知道張儒秀的身份,只是覺著事態緊急,便貿然竄了出來,不顧失禮,也要把信遞了過去。 張儒秀聽他這么一說,心里一緊,忙對正在咨詢著的客人說了句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