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相愛 第16節
傍晚四五點他們就抵達了木屋,先是一起玩狼人殺,起初有女生在,男生們還不敢太放肆,就算懲罰也只是罰唱個歌、喝一小口酒什么的。 等到十點左右,女生們撐不住回自己屋了,他們才把啤酒都拿出來,擺在床上,吆喝著“不醉不睡”。 那一晚,全班二十來個男生聚在一起分享著彼此心底最隱私的秘密。 有說家庭和父母的,也有說愛情與少年心事的。不過那時候大部分人都還是母胎單身,也沒有戀愛經歷,所以聊前者的更多一些。 梁銳希還記得魏然當時跟大家控訴他爸對他要求特別高,無論他考什么成績,他爸都要否定他,導致他內心很自卑,說著說著竟還哭了起來。 還有些同學并非獨生子女,說到父母偏心,也是疾聲厲色、如泣如訴。 梁銳希忍不住揶揄他們:“你們那都叫啥事兒啊,一點兒委屈還哭上了,是不是男人?” 魏然不服氣道:“你這種樂天派肯定從小家庭美滿,怎么會理解我們心里的痛苦!” 梁銳希本來沒打算說什么呢,被魏然一激將,忍不住就脫口而出:“我爸在我七歲那年就沒了?!?/br> 眾人都愣住了,一臉震驚地看向梁銳希,連周琰也意外地盯著他。 梁銳希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說:“意外事故去世的,沒什么啊,他沒的時候我還小呢,都沒什么概念?!?/br> 有人問:“你不難過嗎?” 梁銳?;貞浿溃骸案袅诉@么多年,我有點記不清了,印象中我小時候總是調皮搗蛋,我爸還打過我呢,他對我也是很嚴的。但慢慢長大后,我發現別人的爸爸都在,我的沒了,還挺羨慕的。尤其是初中的時候,每次跟人打架,我都特擔心,萬一人家打不過我,找了他爸來,那我找不了我爸了,心里頭難免有點虛?!?/br> 他邊說邊縮縮脖子,表現自己當初的心態,把大伙兒都看得哭笑不得。 魏然又問:“那你mama呢,你mama應該對你挺好的吧?她有給你找后爸嗎?” 梁銳希搖搖頭,眼神黯淡下去:“她是在我上初中的時候走的?!?/br> 呂靖同驚道:“什么意思,你媽也沒了?” 梁銳希:“不是,就是突然間沒音訊了。聽我姨說,我媽是追求她自己的幸福去了,我也不清楚,應該是離家出走了,也可能是悄悄改嫁了?!?/br> 他說這些話時很平靜,但這語氣反而比那些苦大仇深的更有分量,也更輕易地觸動了同學們的心。 有男生聽得受不了,幾乎是用看孤兒的眼神看著他:“那你怎么長大的?” 梁銳希都被他們看笑了,輕松道:“我還有爺奶和外婆啊,還有我姨,我差不多算是我小姨帶大的吧,他們都蠻疼我的。我爺爺跟我說,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無常的,不要覺得那就非得是我該有的,太在意反而活得不高興,珍惜當下更重要?!?/br> 眾人聽后一片靜默,沈暉幽幽感嘆了一句:“你爺爺是個哲學家?!?/br> “是啊,除了我小姨,我最喜歡的就是我爺爺了,”梁銳希搖頭晃腦道,“而且我從小到大碰上的老師也都對我挺好的,初中的時候,我打架班主任從不批評我,但我一哥們打架,就天天被罰站、罰抄校規,嘿嘿嘿,可能是我長得比較帥?!?/br> 沉浸在梁銳希悲苦身世里的同學們被他這一通自戀的發言刺激得紛紛“靠”出聲來,感嘆老天爺是公平的,看他沒爹無娘的才給了他這張臉。 等氣氛恢復熱絡,梁銳希才扭過頭去安慰魏然:“可能是你爸對你要求高呢,但有要求也代表他關心你是吧,你想想他要是哪天不在了,你還委屈么?” 魏然眼眶一紅,拿起啤酒跟他碰了一下,說:“謝了兄弟?!?/br> 聽梁銳希分享完自己的經歷后,也有人叫周琰說說自己的故事。 周琰之前都只是安靜旁聽,突然被人點名,不由道:“我本來也有些年少為賦新詞的愁悶,但聽完大家的故事,我突然覺得自己的糾結不值一提了。人生無常,這罐酒我干了,謝謝你們給我的啟發?!?/br> 說著便“咔噠”拉開了一瓶新的,仰頭喝了起來。 大伙兒起哄叫好,見周琰一口氣把一整罐啤酒都喝了,也不再追問什么。 喝到后來大家都高了,原先叫嚷著“喝個通宵的”男生們也都一個個倒下了,剩一小半酒量不錯的,這時也不再管什么面子里子,能逮著一個沒睡的就在那兒暢所欲言,把方才沒敢公開說的秘密都說了。 連沈暉都罕見地在魏然跟前提起了自己的一段心事,大意是說,自己喜歡的人喜歡別人,那兩人還都是他高中特別好的朋友,狗血得不得了。 梁銳希原本豎著耳朵偷聽呢,周琰剛幫忙把一個倒下的同學扶上通鋪,回來后往他身邊一坐,淡淡地來了一句:“你mama走的時候,你挺難過的吧?!?/br> 那真是殺人誅心啊,梁銳希在眾人面前戴得好好的面具,被周琰一句輕描淡寫的詢問給掀飛了。 也可能是他喝多了,心理素質不如平時,就這么毫無防備地淚流滿面。 “是啊,”他說,“我當時特想不開,為什么我媽不要我了,是不是我太調皮了。后來我就不打架了,我認真學習,考了全班第一,考了長水市最好的高中,還考了f大……我都已經變得這么好了,為什么她還不回來呢……” 那一刻周琰摟住了他的肩膀,他就靠在對方身上,哭得像個傻逼,哭到后面還輕唱起《世上只有mama好》…… 后面也不知道怎么睡過去的,迷迷糊糊的,他感覺有人在親他的眼角。 可他當時是真喝糊涂了,都分不清是真實還是夢境,只記得睜開眼睛看見的是周琰,便擰著眉頭推了他一下,很快又睡過去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們就被人叫醒了。 大伙兒都頭昏腦漲的,到了山頂還有人在瞇著眼睛打擺子。 直到旭日東升,一人大驚小怪地叫了一聲:“是太陽,太陽升起來啦!” 那太陽就像蛋黃一樣,從山那頭一點點被孵出來,又紅又暖,他們的眼睛也跟著一點點睜開來,看著霞光漫天、群山盡染。 人總能在漫無邊際的大自然前感覺到自己的渺小,而那種場合,凡人也免不了生出許愿之心。不知是誰先朝著天空中二地吼出了一句:“神明賜予我力量!讓我變成最強的男人!” 緊接著各種宏愿和希冀此起彼伏—— “我要賺大錢!讓爸爸mama知道我是最棒的!” “我要以4.0的績點從f大畢業!我要出國留學!去看遍這個世界!” “我要變得越來越好!讓當年對我愛答不理的人以后對我高攀不起!” …… 除了愿景,還有同學趁機宣揚起彼此私底下的缺點—— 呂靖同:“我希望某人每天能勤洗衣服不要到處丟他的臭襪子!” 魏然:“我希望某人不要偷偷在宿舍用筆記本放成人片還搞出一房間怪味道??!” 笑聲鬧聲此起彼伏。 那時周琰就站在梁銳希身邊,梁銳希想起他平時深沉的樣子,心中一動,用手做喇叭狀朝著天空喊:“我希望某人不要每天沉著一張臉你才十九歲不是老干部你要多笑笑!” 周琰愣了一下,也學著梁銳希,仰頭大聲說:“某個傻子上學期還分不清律師和檢察官的職責!我希望他好好學習!早日實現他真正的夢想!我還要祝福他天天開心!一生無憂!” …… 隨著回憶,當年周琰那一句長長祝福也在梁銳希腦海里清晰起來。 確實,他大放厥詞說要做名律讓罪犯無處遁形后,周琰卻糾正他,說如果那是檢察官的責任,律師更多是為案件委托人服務的。他還要狡辯,說如果他是為受害者辯護,協助法官去審判一個壞蛋,從某種意義上也是讓罪犯無處遁形。周琰似乎覺得他這么理解也沒錯,沒再說什么,但很多概念梁銳希大一剛入學時確實還稀里糊涂分不清。 那個四月末的清晨,他們就這樣站在山頂相互揭短、又相互祝福,一聲聲祈愿回蕩在整個巖鷺山山頂,穿過高空,飛向朝陽。 下山時,梁銳希跳著走了兩步,發現周琰沒跟上來,才扭過頭去尋他。 那時暮春的薄云已經漫了上來,周琰逆著光站在他身后,身上蒙了一層模糊的陰影,叫梁銳??床磺逅谋砬?。 他朝著對方揮揮手,大聲叫著:“周琰!來??!” “來了!”周琰回應著他,快步走了下來。 日出前一晚那個若有似無的親吻,被翌日早上激情的呼喊聲徹底蓋了過去,梁銳希也壓根沒去深究。 是后來又發生了一些事,讓他隱隱約約回想起來,并開始懷疑,周琰是不是喜歡過他。 作者有話要說: 【小插曲】 周琰:那你初中打架人家找了爸爸來你怎么辦? 梁銳希:所以我一般都會把他們打到不敢找爸爸。 周琰:…… ———— 周琰偷親,梁銳希睜開眼睛。 周琰:糟了他發現了! 第二天。 周琰:哦,忘了他是個傻子。 第17章 父愛泛濫 “百川路到了,開左邊門,下車請注意安全……” 地鐵的到站提示聲將梁銳希的思緒從過往中抽了回來。 步行回去路上經過一家華聯,梁銳希想起家中被處理掉的部分生活用品,腳步一拐進了超市,買完東西他又專門到了賣洗滌劑貨架,找了找,選了瓶茉莉花香味的洗衣液和一塊茉莉香洗手皂。 回到家,梁銳希把屯了兩天的衣服丟進洗衣機,打開新買的洗衣液倒了點兒,不由皺眉,和周琰家那股熟悉的味道完全不同。 香皂也是,透著一股甜膩的香精味,聞著很不自然。 梁銳希悵然若失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出浴室。 從客廳到臥室,又從臥室到客廳,被清理過的住處哪哪都空蕩蕩的,顯得特別冷清。 梁銳希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想起昨晚這時候,他才跟周琰吃完牛蛙面,兩人說說笑笑往回走,即便是周琰家那個小房子,也是轉個身就能看見彼此的距離,就像在大學宿舍里,一點兒都不會覺得寂寞。 他忍不住打開微信,看了一眼周琰的頭像。 不知道那家伙還有沒有在加班。 也不能天天都過去找人,又沒什么特別的理由…… 睡著后,梁銳希夢見了大學時光,魏然總是咋咋呼呼地評價這個評價那個,和他們探討著學術話題的呂靖同轉眼就無縫切換成男女之事,沈暉常常獨自一人抱著書在人群中穿梭……他見著了好多人,宿舍、教室、籃球場,但每一個場景,每次一轉身,一扭頭,他都能看見周琰,或笑,或憂傷,或目光柔和地望著自己。 他睡得不怎么安穩,半夜還聽見了雨聲。 醒來后見窗外天色陰沉,果然在下雨,打開手機看天氣預報,原來昨天早上那一縷聊勝于無的陽光是這一周僅有的陽光。 下雨天趕地鐵的工作日,壓抑的心情比周一有過之而無不及。 高峰期擠在沙汀魚罐頭似的車廂中,梁銳希消瘦的身形也撈不著半點優勢,每次列車啟動???,還會有陌生的女人把他當人形扶桿,蹭他一身陌生的香水味。 工作的內容一成不變,除了審查合同,就是八卦聊天。即便做完了手頭的工作,也干不了別的,只能刷刷手機摸摸魚,算著時間等下班。 周三的酒吧里依然有沖著他來的老顧客,但因季節原因,經營狀況整體還是較為蕭條。 魏然臨時組建的326八卦小組在短暫的熱鬧后,沒了其他新鮮事,這兩天也漸漸沉寂下來,大家似乎都回歸了各自的軌道。 轉眼又是周五,梁銳希唱完歌回到家,才脫掉被淋濕的外套,胃里就傳來一陣微弱的痛感。 這一周周琰都沒怎么跟他聯系,早上無人為他準備早餐,晚上也無人給他買老鴨粉絲湯,不知不覺間,梁銳希又故態復萌,只要沒覺得餓就會忘記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