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賈母氣急,可也說不得王夫人的不是她也有孝道要盡的。 賈珠小的時候白白胖胖,平常見了人喜歡咧嘴嘿嘿的笑,口水都金亮的流了出來。老夫人見著喜歡。一老一少,經常臉對臉的傻笑。 賈珠又喜歡到處爬,地上少不得鋪上一層層布,老夫人還是擔心,常常出去看,走著和賈珠比爬的速度。 賈珠咧嘴笑著爬在老夫人前面,還經?;仡^看老夫人,眼神中仿佛帶著情緒:你怎么走的這么慢??! 這來來回回,老夫人沒少被折騰。 賈母就道:這孫子未免太累著老夫人了,還是少帶他來吧。 老夫人卻笑道:沒事,多走走好,現在我飯量都增大了呢。 賈母便不好說話了。 賈珠樂呵呵的撲到老夫人的腳邊,嘿嘿笑著,眼睛黑亮黑亮的。 老夫人笑的抱起了他,道:看!他也想在我這邊玩呢! 賈珠一歲抓周禮前,王夫人給賈政寫信,讓他不著急回家。 賈政表示,他此時在李家人的安排保護下在西南游歷,旅途平安,只是想家,問父母祖父母的好,問她的好,問孩子的好,又表示期待孩子抓只筆來。 賈代善和賈母便嘆息兒大不中留,賈源卻連道三聲好,說,原以為賈政只會在江南富庶地帶玩,沒想到他真的有游歷的心,往偏僻的地帶去。 王夫人聽了,和老夫人相視一笑。 賈源又道:既然政兒已經出外了,赦兒身為長子,也不好在府內干坐著,問問他想往哪去。 賈赦此時年方弱冠,驟遇好事,含羞帶怯的表示,如果可以棄武從文,他想回南京去考秀才。 他羨慕自己的弟弟,受到了父母和祖父母的重視。 賈母聽著,幾乎要暈倒了。 賈珠聽不懂這許多機鋒,在賈源同意之后,恰到好處的拍手笑。 頓時把賈源逗樂了,筷子沾酒給珠兒喂了酒喝。害得賈珠臉紅彤彤的倒到乳母懷中,活生生的一個萌娃娃。 作者有話要說: 就算什么都有過,失去的也還是會銘記于心,賈珠對王夫人是這樣的地位。 她不是圣人,更不是無可挑剔的好人。 希望本鶴寫的不算太壞gt。lt 小珠哥兒萌萌噠?。?!小孩子只要不是自己帶都很萌?。?! 第4章 王夫人(3) 怕人多繁雜,對賈珠有不好,抓周禮便沒請許多人來。 理由也簡單,圣上不喜太鋪張、軍隊打仗沒打完、寧國府的誰誰誰剛故去不好太鋪張上上下下總有個理由能用。 大概是因為天對她賈珠不會死的承諾,王夫人總覺得,賈珠比她印象里的要壯實不少。 也是,只有壯實了,才不會被家法一折騰就一病去了。 王夫人心下笑笑,又想著被李家人半是邀請半是脅迫的拉到西南濕熱之地游歷的賈政,心情大好。 抓周禮只請了有臉面在京的族人(如寧國府)和一些親戚,但仆從四處穿梭,夸耀爭競的話混作釵環叮咚聲合鳴,廳上還是熱鬧非凡。 少不得寒暄了片刻,才讓正主賈珠出場。 抓周。 地上已經放了不少東西,筆墨紙硯,琴棋書畫,算盤珠串等等,賈敬更是拿出了他兒時玩的一柄小劍,合了劍鞘放在地上。 賈珠這時候已經能爬的很利索了,放在地上后,見著滿地花團錦簇的玩意,喜的揮舞蓮藕節一樣的手臂,樂咯咯的笑著。 大家都贊:這孩子不怕生,好! 就看賈珠要拿什么。 卻見小賈珠抓起筆,往中間扔。 就有人笑道:好,是我賈家人,不喜歡那些舞文弄墨的! 珠兒扔完了筆,拿起了那柄小劍。還沒等大家喝彩聲起,他就又往中間扔去! 他沒能扔太遠,就一直推,和筆推到一處。 珠哥兒這是在做什么?有女眷笑問道,該不會最后是要拿那脂粉吧? 場面混亂,那女眷一提,王夫人才發現,場上不知何時多放了一盒脂粉。脂粉香氣撲鼻,小孩子哪不喜歡香的東西? 王夫人心下惱怒,發狠的想,定要查出在這關節攪事的人! 她叫了侍女,吩咐一二,定了之后,正待喝茶靜靜,卻聽到一片驚訝的呼聲。 循著眾人的目光看去,王夫人驚愕的見著,除了那盒女氣的脂粉,其他寓意好的東西都被賈珠堆到了一塊,然后整個人趴了上去,懶懶散散的伸手伸腳,不挪窩了。 第5章 王夫人(4) 大少爺整理東西的時候喜歡把東西直接堆到一起,居然讓珠哥兒學去了。賈赦的夫人張氏喝著沁人心脾的茶,回想起來,只覺得忍俊不禁。 王夫人也暗道僥幸。 那盒脂粉香濃不膩,外觀精致,只有幾個主子能有。一下子就查出來,是賈赦一時糊涂,夾到特地買的古書里,一通放到賈珠面前了。 張氏溫婉端莊,聽說了這事卻是羞的臉紅。 他們也是新婚未久。 只是事情畢竟鬧了個大烏龍。在上一世,她在張家當夫人的幾十年時光里,也沒少聽到賈府當家人的不少好事。 這次抓周,萬一沒這個僥幸,珠兒就和以前的寶玉一樣,從此被先入為主,定個紈绔的名頭,可就糟糕了。 遠香近臭,以后要不要分府別居? 王夫人心下生了想法。 娘賈珠搖搖晃晃,扶著椅子腳走來,撲抱住她的腳,仰著rou嘟嘟的臉,眼睛亮閃閃的看著她。 心下的所有念頭都化做水流走,王夫人抱起賈珠,摟到懷里。 珠兒真可愛!她的心里只剩這個想法。 在賈珠被裹成棉球,努力邁著小腿兒噠噠噠四處跑的時候,賈源病去了。 纏綿病榻數年,在這個冬天,終是沒能捱過去。 縱然李老夫人經常帶曾孫,被折騰的身康體健,奈何心病難醫,眾人眼見著她的身體衰敗下去,原先能活一百,現下只能活九十。 賈代善既忙喪事,又忙為母親請醫問藥,縱然賈赦臨危受命在金陵cao持部分喪儀,寧國府也幫把手,他也感到了心力不支。 這時,賈政回來了。 在外游歷數年的賈政,回來時人又老又粗糙,直看的賈代善老淚縱橫,直道辛苦。 賈政忙道不敢,一頓寒暄后,告退回院子稍歇,預備換一身裝束再出去cao持。 侍女給他上茶的時候,一個小圓球就跑了進來,臉頰圓潤,眼睛晶亮,皺著眉看他半晌,猶疑又奶聲奶氣的一喚:爹? 欸! 賈政感覺自己滿血復活了。 到了cao持喪禮諸事事宜的時候,他終于忘了自己不通庶務。 賈源死時享盡哀榮。喪禮隆重,皇上親旨哀悼,各路文官武將都送了喪儀,路祭連綿不絕,排到了幾十里外。 賈府內的人累的是人仰馬翻,也沒力氣折騰事來,老老實實守喪了。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一天清晨,仆從慌慌忙忙的進了內書房,朝賈政通報:老爺不好了! 賈政連忙披好衣服,老半天了還沒回來。 王夫人的小院里照舊傳膳。 她用筷子戳了戳不泛一點油心的綠葉菜,心下嘆氣。 原以為賈家長輩接二連三的病去只是因為哀思過重,現在看來,累了還得不到補充,才是真正的根源。 王夫人摸摸賈珠吹彈可破的臉,再嘆一口氣。 賈珠的眼睛現在已經顯得有些大了,因為臉瘦了。 這事還沒有辦法,只能捱著,等這半年還有接下來的一年過去。 到了快中午的時候,正院才傳了兩條消息回來。 賈代善病重,老太君病重。 賈母提議不讓賈赦奔波,讓賈政居中處理府內事宜。 王夫人一時無語,一會兒了,請賈政在前院伺候的人進來,讓他去請賈赦回來。 理由冠冕堂皇:茲事體大,自然該嫡長子出面,賈母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但政爺當不得如此重擔。 一頭是奶奶的吩咐,一頭是自己賈政仆人的身份,讓這個仆從思量半晌,最后去討賈政的示下了。 賈政聽著,默然半晌。終究李家人帶他在西南走過,讓他增長見識,他最后說:按她的吩咐去吧。 在王夫人的監督下,賈政衣不解帶在賈代善的榻前伺候了月余,等來了自己的親哥哥。 賈赦見到了自己父親的最后一面,平靜的和賈母欲言又止的眼神對望。 賈母最后什么也沒能說。 賈代善欣慰的看著自己長大的兩個兒子,闔目長逝。 又是一場喪事,白絹掛上屋檐,哭聲籠罩了賈府。 賈赦頭一次做主cao持,手忙腳亂了一會兒,最終在寧國府還有張府的幫助下順利完成。 事完后,守孝二十七個月,簡稱三年。 王夫人常常把已經能滿地跑的賈珠帶到李老夫人面前,李老夫人心中郁結難消,但見著孫子笑,她帶著,終究也能露個笑。 兒子死了,李老夫人是不用守孝的。等賈珠也不用守孝了,她見著瘦了,就經常要他到她那兒吃飯。 賈珠吃飯不會把飯粒弄的到處都是,但會很享受,吃很多,讓老夫人看著也食指大動。 于是,三年守孝結束后,王夫人的心定了一塊。 老夫人活著,活著還好好的,氣色瞧著也不壞。 三年了,她嘆息道,日子還是要過的,這幾天赦兒張羅一下,把東西搬到正院里吧。 王夫人要的,就是這一句而已。 賈珠也到了上學的年齡。賈政也可以繼續考科舉了。 三年過去了,賈珠通了四書,開始通五經。 賈政第一次失利。 六年過去了,賈珠成了童生,對四書五經爛熟于心,開始觸類旁通,研讀儒學大家的其他著作。 賈政第二次失利。 九年過去了,賈珠中了秀才。 賈政第三次失利并成了同進士。 李家人心里苦,帶著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和王夫人講:二老爺前兩次的的文,我們家老爺后來找辦法看了下,哎,就差那么一口氣。如果主考官喜歡琢磨古文經學,那才可能上榜。 王夫人沒聽懂:喜歡琢磨古文經學? 就是窮經皓首,喜歡考據,對于文章靈氣并沒有要求的。 解釋有點陰陽怪氣,并且沒聽懂。王夫人選擇跳過這個話題。 她呵呵笑道:終究是皇恩浩蕩,見他考了幾次沒過,要了他的卷子看,說他雖然靈氣不足,但很刻苦了,最后賜了他同進士出身。 這個賜,既因為賈政總差那么一點游歷了也沒用的天賦不足,也因為他姓賈,再因為李家人和張家人的存在。 李家人也笑著搖頭:還不如等三年再考,現在這樣,真正的讀書人還是不認他的。 嘲諷賈政完畢,李家人也說了正事:二老爺打算留京還是派外,閑職還是實職? 賈家二老爺,賈政,褪去了不通庶務的偽裝后,不掩蓋自己對權力的天然向往,和她夜談時提到,留京外派都可以,但一定要實職! 把他往翰林院一扔就行,王夫人笑道,他想擔實職,不過做不來的。修修文書做個考據消磨時間才適合他。 之前賈政應承了要找賈珠的先生,但最后賈珠的先生和伴讀都是王夫人親自安排的。安排完后,賈政還奇怪的問,賈珠為什么不去家學。 王夫人當時差點氣過去。 李家人心下底定,也點頭:是這個理。又笑道,你們二房的日后還是要看珠哥兒。 王夫人滿足的笑著點頭,是啊是啊,還是要靠她的兒子。 賈政知道了王夫人和李家人的聊天后,沉默半晌,仿佛是放下了什么,有些失落,又有些輕松。 他最后被派去國子監,日常工作是給監生們講課。沒幾年,被安排到杭州給學政打下手鍍層外派過的金。 在地方,他也就是個小清官,并沒那么多豪門世家的條條框框。 因著城外山上有大儒,王夫人就陪著他到了杭州,閑暇時被拉著一塊逛街。 就算是活了兩世,王夫人見著這些也是新鮮,夫妻一起因為些雜耍糖人咋咋呼呼,倒也別有一番和樂。 偶爾,賈政見著青樓上滿身脂香氣的風塵女挪不開眼,王夫人便笑:買了讓她到府上伺候你,如何? 賈政就會搖頭,鏗鏘道:我賈某一生庸碌,終于在外地任職,能讓夫人享受一點,怎么能買賤籍女,讓你再煩憂。 王夫人:你最近又淘買了什么話本?她有些擔憂,別讓珠兒見了,移了性子。 賈政只笑:珠兒以前看過的。 在王夫人炸毛的前一刻,他連忙補充道:他不喜歡傳奇話本,都還給我了,最后只看一些筆記這總讓他看吧? 她這才歇了氣,抬眼卻差點一額頭撞到糖葫蘆。 再一看,賈政略不好意思的朝她笑:給你道個歉。 王夫人愣住了。 她幾乎忘了,第一世,她和賈政日久生厭前,也有真心的時候,生了賈珠,生了元春,再生了寶玉。就算后來他找到了真愛趙姨娘,也一直給她體面。 第二世的她一直夫妻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但要說真正交心,也沒有。 第三世,兜兜轉轉,新婚燕爾的感覺居然又在賈政身上復蘇了。 真的是,王夫人心下感慨,有些神奇。 她接過糖葫蘆,小小咬一口。 甜到心尖,再蔓延到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