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反派 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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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腸肥腦滿,重量非比常人。 少年悶哼一聲,整個上身被跺得下沉,雙手青筋暴起,顫顫發抖。 青黑色的半截面具被磕掉,骨碌滾至一旁,露出了少年帶著傷的、蒼白俊美的面容。 汗水自他下頜淌下,額前碎發散落,遮住了那雙陰郁的眼睛。 那一瞬,虞靈犀心中最后一點僥幸也消失殆盡。 耳畔仿佛有重錘落下,轟鳴一聲。 隔著憧憧人影,她情不自禁后退一步,感覺有什么認知在分崩離析,天翻地覆。 那的確是寧殷,少年時的寧殷。 那個不可一世的攝政王,那個永遠紫袍高貴、笑著屠戮的瘋子,三年后整個天下聞之色變的男人…… 此時正被狠狠踩在腳下,朝一個不知姓名的權貴下跪磕頭。 第5章 輾轉 窗外冷雨淅瀝,寒霧蒙蒙。 虞靈犀一夜沒睡好,裹著狐裘倚在榻上出神,半披散的鬟發勾勒出初顯妙曼的身姿,別有一番玲瓏之態。 兩天了,她還是沒能想明白在欲界仙都所見的畫面。 虞靈犀所認識的寧殷,從來都是俊美高貴,睥睨眾生。 他拄著玉柄鑲金的手杖,即便是殺人沾血時,姿態也是極為優雅的,不見一絲狼狽。 看到他跪在別人腳下做人凳,虞靈犀有一瞬間懷疑世界的真實。 人在極度震驚之下,是感受不到報復的快感的。 她踉蹌后退,身體唯一做出的反應便是落荒而逃。 她也不知自己在驚怯些什么。 只不可思議地想:莫不是自己死后扎小人詛咒寧殷的那些話應驗了,上天真的讓寧殷當牛做馬,償還他前世之罪? “小姐,廚房說您吩咐的藥湯煎好了,是現在給您送過來么?”胡桃進門稟告,將虞靈犀的思緒拉回現實。 還是正事要緊。 虞靈犀只好壓下心事,道:“不必,我自己去取?!?/br> 說罷拍拍臉頰醒神,起身去了膳房。 昨晚下了徹夜的冷雨,虞靈犀特意挑了這個降溫驟寒的天氣。 膳房臺面上擱著兩個紅漆雕花的托盤,一個里頭是虞靈犀私下煎的秘藥,另一個里則是熱騰騰的紅糖姜湯。 這是阿娘的習慣。 以往每年秋冬降溫之時,阿娘都會命庖廚煎一碗姜湯,給需要出門奔忙的夫君和長子暖身。 虞靈犀不動聲色,尋了個理由支開侍婢:“我這藥太苦,你去我房中拿些蜜餞來壓壓苦味兒?!?/br> 侍婢不疑有他,道了聲“是”,便擱下蒲扇出門了。 支開了侍婢,虞靈犀忙端起父兄的姜湯,每人撇去半碗,再將自己熬好的那碗藥勻如他們的姜湯中,晃蕩均勻。 兩碗顏色相差無幾,也沒有什么奇怪的藥味,應該瞧不出來。 侍婢很快捧著蜜餞回來了,虞靈犀隨手捻了顆含在嘴里,猶不放心,便對侍婢道:“你且下去吧,這兩碗姜湯我親自給阿爹他們送過去?!?/br> 書房里,虞將軍父子正坐在案幾后,共看一幅邊境輿圖。 虞靈犀定了定神,進門將姜湯擱在父兄面前,竭力如常道:“阿爹,兄長,阿娘給你們熬的姜湯?!?/br> 虞將軍頭也不抬,道:“乖女,擱下吧?!?/br> 虞靈犀將托盤抱在胸前,頓了頓,小聲提醒:“若是涼了,就不好喝了?!?/br> 虞將軍這才端起姜湯,將碗沿送至嘴邊。 虞靈犀屏住了呼吸。 結果一口還未飲下,便見兄長虞煥臣指著輿圖某處,湊過來道:“父親,此處路線不妥?!?/br> 虞將軍皺眉,復又放下姜湯。 虞靈犀的視線隨著瓷碗起落,而后瞪了礙事的兄長一眼。 再不喝怕是要節外生枝。 想到什么,虞靈犀眼眸一轉道:“阿爹,這將湯我方才嘗了一口,味道些許寡淡??煞褚畠航o您加碟椒粉進來,發發汗?” 話音剛落,父兄的額角齊齊一跳,抄起姜湯一飲到底,唯恐慢了就會受到椒粉折磨。 自家姑娘的怪癖他們早就領教過,消受不起消受不起。 虞靈犀憋笑憋得辛苦。 喝完姜湯,父子倆又更衣去了一趟兵部,商議糧草先行事宜。 虞靈犀沒有阻止。 藥性需要個把時辰才會發作,父兄多去幾個地方,方能分散她身上的嫌疑。 她耐著性子坐在閨房中,等候消息。 到了午時,父兄果真被人攙扶著回來了。 虞夫人大駭,詢問隨行侍衛,方知丈夫和兒子不知怎的突發風寒,頭暈目眩不能站立,這才被兵部府用馬車送了回來。 父子倆起初發熱無力,尚能勉強維持神智。 到了夜晚時,已經昏睡不醒。 宮里的大太監、太醫來來往往換了好幾撥,可就是說不出虞家父子為何會突發急癥。 到了昏睡的第三日,虞家父子呼吸漸漸綿長衰弱,連最好的太醫也緊鎖眉頭,束手無策。 大太監見這急癥并非作假,搖了搖頭,作勢寬慰了搖搖欲墜的虞夫人幾句,便回宮復命去了。 虞靈犀提在嗓子眼的心,總算平安著地。 雖說出征前換主將,于軍心不利,但虞靈犀畢竟重活一世,知道這次戎族劫糧并非大亂,只是有心之人針對虞家布下的毒餌。即便更換別的武將北征,也不會損傷國運。 她也是迫不得已,才用了這個法子。 只是,難免苦了阿娘。 虞夫人已在丈夫和長子的病榻前守了幾天幾夜,瘦得衣帶都松散了,可一見到女兒,她還是費力撐出一個脆弱的笑來,微哽道:“歲歲別擔心,阿娘在呢,你爹和兄長不會有事的?!?/br> 虞靈犀望見阿娘哭腫的眼睛,心中的那點愧疚便動搖起來。 她張了張嘴,有那么一瞬,她想將所有真相和盤托出。 可她不能。 怪力亂神之事有誰會信呢?說出來也只是徒增傷悲罷了。 何況能生出寧殷那般狠絕兒子的皇帝,絕非無能之輩,這個計劃只有先騙過親人,才能讓皇帝也徹底釋疑。 “阿娘,您回房歇會兒吧?!?/br> 虞靈犀輕步上前,擁住了母親瘦削的肩頭,“這里我來照顧?!?/br> 虞夫人只是搖頭,“你身子弱,別染著病癥了。要是連你也……阿娘就真不知道該怎么活了!” “不會的,阿娘!最多四日,阿爹和兄長就能醒過來了?!?/br> 虞靈犀仿若一夜成長,堅定道:“身為女兒,我理應在父親榻前盡孝?!?/br> 虞夫人拗不過她,只得應允。 榻上虞家父子并排躺著,雙目緊閉,幾乎看不出呼吸起伏的輪廓,和自己當初的癥狀一樣。 燭火昏暗,虞靈犀走過去,仔細替父兄掖好被角。 而后坐在榻沿,望著生息微弱的父親,漸漸紅了眼眶。 “抱歉,阿爹,女兒只騙您這一次?!?/br> 她握住父親粗糲的大手,放在臉頰旁蹭了蹭,低聲道,“這一世,女兒一定護好你們……一定!” 虞靈犀做到了。 過了四日,虞家父子果然先后醒了。 父子倆神清氣爽地下榻,卻得知自己突發“惡疾”的這幾日,大衛朝的兵馬已啟程北征,主將是與虞家不太對付的一名云麾將軍。 氣得虞大將軍茶飯不思,第二日便領著兒子進宮面圣謝罪去了。 “小姐,大將軍和少將軍已經平安歸府?!?/br> 侍衛青霄躬身立在門外,盡職盡責地向虞靈犀匯報動靜:“皇上非但沒有苛責大將軍,反而夸贊‘天佑大衛,不損良將’,賞賜兩匹西域寶馬,客客氣氣地將人送了回來?!?/br> 虞靈犀勾唇:“知道了?!?/br> 皇帝暫且還用得上虞家,如此反應都在意料之中。 大將軍府,夜宴。 “這病來得太蹊蹺了,我和父親素來身子強健,怎會在這種關鍵時刻雙雙病倒?” 虞煥臣心不在焉戳著碗中飯粒,百思不得其解。 抵著下巴思索片刻,他皺眉道:“莫非有人下毒?” “咳!”正在喝湯的虞靈犀一陣心虛。 她強作鎮定地拭了拭嘴角,試圖順水推舟,將話題扯到前世的“內jian”一事上去。 “是不是朝中政敵嫉妒阿爹威望,與人里應外合呢?” 雖然眼下敵方jian計未能得逞,但父兄在明、敵在暗,不得不提醒他們提防。 “也不無可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