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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簡呆愣地看著自己眼前的祝頌詞。 她張了張嘴,突然有一種想要把所有事情全部托盤而出的沖動。 她的腦子突然在一瞬間連起了線,這一看就是柏家的陰謀,也許這就是他們想要囚禁神明的第一步,如果自己不阻止,如果自己不阻止的話…… 可如果自己阻止的話。 榮簡皺起了眉,她慢慢側頭,看著背對著自己的神明,沐浴在光亮中的那個銀發青年,看上去太空蕩蕩了。 就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在這個世間一樣。 榮簡張了張嘴,突然發現自己甚至沒有說出口的勇氣,她反復思考著柏家的條件,終于艱難地開口: “也許……大人可以再和他們談一談,也許,會有更好的?” 那方的阿瑟修轉頭看過來,眼神溫和地看著她、 榮簡在這個時空中,幾乎還是第一次看到來人顯示出‘溫和’的神色,有一剎那,她把兩個時空的神明重疊在了一起,眼眶莫名其妙地一熱。 小姑娘只能有些狼狽地低下頭,只感覺到神明像是停頓了一下,這才慢慢走過來,在她面前站定。 她看到了對方沒有穿鞋的腳,在帶著污泥的地上,白得幾乎在發亮。 而也就是這樣一個神明,‘祂’伸出了手,輕輕戳碰了一下榮簡的頭發。 像是好奇,又像是眷戀,榮簡能感覺到‘祂’的手在自己的頭發上停留了比想象中還要久一些的時間。 然后,‘祂’的聲音在她之上響起: “不要費心去擔心一些有的沒的?!?/br> 榮簡撇了撇嘴,又忍不住無奈地哼笑了一下,這才抬頭,撞進了神明的藍眼睛里,輕聲道:“好?!?/br> 這個午后不管是對于阿瑟修還是榮簡來說,都是寧和的。 榮簡本身對那些奇形怪狀的文字充滿反感,然后慢慢地描摹著描摹著,反倒是生出了一點樂趣來,到最后要不是顧及一個神明在場,她覺得自己幾乎能哼個小調出來了。 而阿瑟修坐在她的不遠處,‘祂’看上去似乎是無所事事地閉目養神,但事實上,卻是在聆聽在這一刻,大陸的各個地方,‘祂’的信徒們做的禱告。 阿瑟修生來就是神明,并且是強大而有天賦的神明,‘祂’的信徒每年都在穩定地增加,只是這些年來,又有更多的神明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祂’的力量在無法補救地衰弱,‘祂’幾乎可以預見自己的未來。 ‘祂’會消失。 就像已經消失在這個世間中的,‘祂’的眾多前輩一樣。 神明不應該有私心,在‘祂’的眼中,世間萬物都應該是平等的,而‘祂’對于‘祂’自己的結局,卻有了困惑。 其實早在‘祂’的力量開始衰弱的伊始,神明便接受了自己的結局。 雖會因為種種來源于身體根本的不適而煩躁,但‘祂’平靜非常。 萬物更迭對于這個世間的一切都應是通用的,‘祂’從不是個例外。 更何況,‘祂’在這個世間上已經活得足夠得久,從降生在這個世界的第一秒開始,‘祂’便知道自己的職責就是聆聽。 然后,‘祂’去接受,去背負那些聆聽后面的沉重。 而等到這世間萬物不再需要‘祂’的時候,就是‘祂’消失的時候。 本該如此,本應如此。 只是…… 阿瑟修看著自己的側方,女孩子連用羽毛筆寫字都氣勢洶洶,又充滿生機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迷茫。 ‘祂’為什么不能選擇另一種活下去的方法? 榮簡再次抬頭的時候,發現天暗了下去。 她撐著下巴,看了一會兒日落黃昏,突然有些愣神。 飛鳥和云朵在往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飄離,就像是風中再也抓不到的水霧。 像極了當時幻象消失的那一幕,榮簡看著眼前的景色,真正意義上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美得幾乎讓人落淚?!?/br> 她在那邊頗為傷感地看風景,而她身后的阿瑟修終于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之前不論是‘祂’的神魂動搖到哪種地步,都不至于讓‘祂’感受到坐立不安以及隱約有種被灼燒的感覺—— 哦,這種熟悉的感覺也曾經有過。 就像是第一次‘祂’與眼前這位圣女相見,而‘祂’沒有控制住,差點致對方于死地的那一瞬間。 ‘祂’隱晦地看向了那方從剛開始就靜止著不動的圣女,終于意識到對方陷入了一種莫名的傷感情緒之中,而因為她的情緒引導,自己也變得不舒服了起來。 這時候,阿瑟修就不由感嘆了一下幾百年后的自己的愚蠢。 智者不入愛河,這么簡單的道理,‘祂’怎又會不懂得呢? 神明為幾百年后的自己深深地嘆息了一口,這才不由自主地上前,‘祂’輕拍了一下榮簡的肩膀,在小姑娘有些詫異地回眸的時候,看到的則是神明放大的臉頰。 阿瑟修能看到女孩子的記憶。 也許,就連女孩子自己都不知道,在接吻的時候,她的眼神在發光,她為那一刻兩者相觸的嘴唇,而感到欣喜與激動。 而現在,阿瑟修唯一想做的,便是讓自己的信徒,重回當時的欣喜與激動。 榮簡被親得有些懵圈。 她現在懷疑神明和自己一樣,似乎對這種場景有種極為奇怪的儀式感,‘祂’的唇部依舊如她記憶里的那般柔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