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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簡看著青年穿戴整齊,本以為自己心里會有一種看著老母親看著好大兒成長的欣慰,但是在看見青年連袖口都特意整理得毫無一絲褶皺的時候,卻慢慢地眨了眨眼,只覺得五味陳雜。 她讓自己緩了緩這不知從何而來的惆悵,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正是日頭最毒辣的時候。 榮簡昨晚干了體力活,今早說是睡了幾個時辰,不如說是昏了幾個時辰,一天神經都緊繃著,此時突然松懈下來,便一下子覺得有些累了。 然而室內只有一張大床,她不好意思地看了半晌,最后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伏空青: “你怎知葎小侯爺只會明天來,今日找不到我們呢?” 伏空青答:“因為你選了個好地方,此處是陛下多年前微服私訪之時來過的地方,因滿意于那些小廝的服飾,這些年來偶有興趣,便扶持過一二,由此那些辦事的也知道此處不是一個可以隨意冒犯的地方,即使是要搜捕,也是最后一個查找的地方?!?/br> 榮簡這時候已經意識不太清晰了,強撐著睜眼看清伏空青的臉,但還是下意識地問一句: “那怎么那么精確,就查到明天就能到了?” 她隱約間,聽到伏空青好像是笑了一下,他的神色淡然,但是聲音卻有些無奈: “別多想了?!?/br> 榮簡這時候倒是猛地清醒了一下,但是卻聽青年聲音溫和地說道: “你先去睡會兒吧,我守著你?!?/br> “那你呢?” 榮簡下意識地問道,那邊的伏空青卻已經慢慢地退了一步,離床更遠了些,他的聲音里帶上了某些來自遙遠時光里的笑意: “我之前帶兵打仗時,整宿整宿地不睡覺,也不見累?!?/br> 榮簡聽了,不由有些恍惚,但她卻沒有抗拒,還是睡在了床上。 夢里,是烽煙四起,白骨露野的戰場,而領頭的將軍只是個少年,他的黑發飄在空中,卻舉著一把沉重的寶劍,沖在所有將士的最前面。 出乎意料地,榮簡發現自己并不在上帝視角中看著這一切,反倒是作為在他身后,跟隨著他的戰士中的一員,看著這位少年將軍上陣殺敵,即使只是跟著他,都會覺得心潮澎湃。 她新奇又覺得本該如此地感受著這一切,在看到少年親手斬下對方將領的腦袋的那一刻之前,清醒了過來。 她無聲地從床上坐起來,轉而發了會兒愣,看著窗外已經漸濃的夜色,下意識地想找伏空青。 而找到伏空青的那一刻,她卻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原因無他,這位尊貴無雙的太子殿下此時…… 正在和瓜子較勁兒。 大概是怕吵著她,伏空青此時面前雖擺放著一堆葵瓜子兒,在月色下,仔細著用手剝開。 因為看不見又得用巧勁的緣故,他每一顆都得剝很久,但是他卻樂此不疲,雖得嘗試多次,卻不見半點煩躁,認真剝完一顆后,就把它放進眼前的碟子里。 榮簡覺得眼前之景極為有趣,忍不住觀摩了半晌,等對方好生剝完了三個瓜子之后,才開口道:“殿下?” 那邊的伏空青才抬了頭,他微微笑道:“剛剛就感覺到你醒了,只是不知道你想不想睡回籠覺,不好叫你?!?/br> 榮簡現下對于對方對內力的造詣不敢輕視,此時也只嘿嘿笑了兩聲,便下了床。 她走到窗前,這才發現原來天竟已經蒙蒙亮了,不禁搖頭: “我睡了這么久,看著天色,都快四更天了吧?” 伏空青搖頭,轉而把碟子往她面前挪過來,轉而動作熟稔地把身邊的燈點上: “若是還累,便再睡會兒,這是那些小廝在你睡下不久便送上來的,我本想等你起床叫你吃,不曾想便到了這個時候?!?/br> 所以,這一疊瓜子仁,都是伏空青剝給她的。 榮簡愣愣地眨了眨眼,低頭,借著燭光,她去看眼前的碟子和輪廓更為柔和的青年,一時間著實無法把對方和自己夢里那個殺伐果斷的少年將軍聯系在一起。 事實上,那個夢里,那個少年,從始至終,也沒出現過正臉。 只不過,榮簡知道,那一定就是伏空青。 小姑娘舔了舔嘴唇,沒說話,聽那邊的伏空青繼續: “不過現下,吃這些總是不好的,你若想吃,便放到天亮,若是不想,扔了就行?!?/br> 榮簡輕笑了一聲: “本身我答應給殿下做豌豆黃,殿下還沒吃到呢,倒是我先吃到了殿下親手剝的瓜子?!?/br> 她認真地漱口,緊接著便從碟子里捻了一顆瓜子放入嘴里,小姑娘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不愧是殿下剝出來的瓜子,就是香?!?/br> 伏空青之前就發現榮簡說話有一種魔力。 有一種讓別人會相信她,又會認真地想去聽她說話的魔力。 但是……這樣的發現,在他落難之后才有此體現,而在那之前,那個總是把頭仰得高高的徐小姐,雖說也極有魅力,但卻與此不同。 莫名其妙地,伏空青又想起,眼前的女孩子第一次認真地說心悅于他的模樣。 那著實……太不像徐小姐了。 但是,這有什么關系呢? 左右,他喜歡的不是那位喜歡帶著玉釵,雖明艷動人但喜用下巴看人的徐小姐,而是眼前這個吃瓜子都吃得不亦樂乎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