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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箱子儒家大儒釋義的書籍,對顧采薇來說是唾手可得,對平常人家卻是求而不得。 不過想著要見到教授三年的徒弟,總不好兩手空空,她才以書相贈,對柳庭璋并沒有其他要求。 書既然離手,就是少年之物,由他全權處理,哪怕柳庭璋后來賣書獲利,也與她無關了。這就是顧采薇在孟州給他的短信中寫明的意思。 不過,看到柳庭璋有分享之心,而非一味藏私,顧采薇是喜出望外的。 不論是少年本身心性良善,還是自己三年引導得當??傊际穷櫜赊睕]有想到的發展。 她唇角含笑,提筆回應: 【我已說過,書歸你所有,自然歸你處置。珍藏還是分享,只由你決定,只是不要說出我來?!?/br> 窗外夜色溶溶,萬籟俱寂,顧采薇等了片刻,沒有新字出現,想必是太晚了,遠在云州息縣的徒弟已經入眠了。 此時倦意襲來,顧采薇抬起右手揉揉眼睛,又秀氣打了個呵欠,手隨之輕移到唇邊,擋住不雅之態。 不等了,她也要回房就寢去。 不過,就在顧采薇起身時,卻發現柳庭璋給了回復。 這少年,家境一般,想必舍不得徹夜亮著燈火。如此深夜,他那里應該是黑燈瞎火的,怎么還給出回復? 顧采薇心頭雀躍,困意好像一下子消散了,眼神又明亮起來,唇角不自覺上翹,揮揮手讓識硯先退到身后,重新端正坐好,認真看徒弟的話語。 柳庭璋寫道: 【衛夫子見諒,學生在桌前睡著了。多謝夫子,學生想要與爹一同研究書中深意,并撿其中淺顯易懂的內容,教給私塾蒙童。書的來歷,學生一定守密,夫子盡管放心?!?/br> 對了,這徒弟還教著一群小蘿卜頭呢。她教柳庭璋,柳庭璋教蒙童,四舍五入,相當于自己都有徒孫了。顧采薇越想越開心?!咎依畈谎韵伦猿甚?,吾徒此念,大善大善?!?/br> 她不吝鼓勵,柳庭璋愿意將寶貴的知識傳授出去,正切合她的心愿。 —— 柳庭璋今晚回到家中,心中存著事情,匆匆用過晚飯,搶著洗罷碗筷,與爹娘打過招呼,便鉆進自己房里,給衛夫子留言。 孟氏失笑著說:“這孩子,就像房內藏著寶貝一樣,也不讓我進屋灑掃,每日進出都鎖上門。若不是他方才十三,我都要以為他拐帶著哪里的小姑娘藏起來了?!?/br> 秦秀才很是滿意如今生活,坐在搖椅上,捻著三縷黃須與老妻閑聊:“璋兒從孟州回來,言談之間,學問好像又精進了,不知道是否有什么奇遇。再說孩子大了,他都是秀才出身,隨他去吧,他自有主意?!?/br> 兩人洗漱后安寢,孟氏又說起她生產柳庭璋之前做的胎夢,星星入懷之事。 秦秀才不像初次聽聞時那么驚異。反而懂了孟氏對于各種星星傳說異常感興趣的原因,又絮絮地將自己從書中看到、游歷聽說的故事娓娓道來,兩人輕言細語,聲音只在正屋內流轉。 柳庭璋想著,午后與衛夫子匆匆筆談,意猶未盡,也許夫子正等著他主動留言呢。 因此,他進入屋內,點亮燭火,小心翼翼蓋上燈罩子,便鋪展麻紙,詢問可否分享書籍一事。 然而,從月兒從云中探頭,等到月上中天,向著燈盞飛撲的蛾子前赴后繼都好幾批了,柳庭璋不厭其煩地揮手趕走。 他還是沒有等到什么音信,白日里又是扯著嗓子教課,后來惦記著夫子信息,少年人正在長身體之時,夜里本就易困,需要夢中生長。 因此,柳庭璋本是坐在桌前,握著新得的書卷,在一個字一個字地研讀,不知不覺間,書滾離少年修長手指,落在桌上,輕巧無聲,書頁翻卷。 柳庭璋竟然坐著坐著,一歪頭就睡著了。 畢竟晚秋,夜涼襲人,再說坐姿入睡本就不適,柳庭璋忽地驚醒,發現今晚特意點亮的粗粗油蠟,居然已經燃燒到底,自己熄滅了。 滿屋之中,唯有窗邊一點點暗淡月光算是明亮,自己所在的書桌則陷在一片暗色里。 鼻端有隱約的桂香,這是他為夫子做了自己想象中的桂花香囊后,剩下的干桂花散亂堆在書架角落所散發的味道。 不知道,衛夫子是否喜歡他手制香袋,有沒有對他這個徒弟感到欣慰。 屋里屋外皆靜寂無聲,爹娘早就熄燈入睡,左鄰右舍也都進入夢鄉了吧。 柳庭璋舉起雙手,伸個懶腰,左右晃動晃動脖頸,再轉轉肩周、腿彎,消除睡姿不良的酸木之感。 不知此時是何時,他在摸黑上床入睡和點燈查看夫子回復之間猶豫了一瞬,還是抵不過心中渴望,輕手輕腳摸到火折子和蠟燭,點亮后,照向書桌。 第39章 夫子真的留言于他,說是書歸他處置。 柳庭璋心下忐忑盡消,他將蠟燭挪到燭釬子上,再度罩好燈罩,凝聚心神,將自己下一步打算寫給夫子看,就像是等待長輩認同的小人兒。 夫子回復極快,柳庭璋驚訝之余,心想,夫子必然是等他等了許久,說不定眼都不眨。 如此寒夜,自己讓比秦秀才還要年紀大的夫子熬著等待,真是慚愧。 不過,看著夫子喜悅溢于言表的「大善大善」,柳庭璋隨之彎起嘴角,緊接著握拳抵唇,擋住唇齒之間低低的咳嗽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