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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四顧一圈,便讓識墨將包裹里的干桂花布袋掛在屏風朝向床的那一側。 這樣一來,她每每就寢時,抬頭就能看到徒弟心意,鼻端也能聞到喜歡熟悉的香氣了。 被識墨這么一打斷,顧采薇也失了倦意,索性走到教室,與徒弟柳庭璋聯絡一番。 她走進去時,教室里已經窗明幾凈,鋪展好了紙墨筆硯。識墨和識硯跟在顧采薇身后,又看著小郡主像是以往多次做過的那樣,在紙上寫下奇怪的話語: 【庭璋吾徒,現下可在?】 —— 八月下旬,秋高氣爽,這日午后,柳庭璋一句一句耐心地教眼前的十幾個孩子背誦。 在街角隱約傳來的桂香中,他梭巡在四排蒙童課桌之間,盡力提高聲音念一句,「周吳鄭王」。孩子們清脆整齊的童音跟著來一句「周吳鄭王」。 「馮陳褚衛」他繼續出聲,耳中聽著孩子們跟讀「馮陳褚衛」,腳步不疾不徐,時不時俯身,伸手摸摸幼童腦袋或者敲敲孩子手中的《百家姓》書冊,提醒學生專心。 柳庭璋早將這啟蒙書的內容爛熟于心,聽罷這句,「蔣沈韓楊」不假思索地出口,蒙童們則是根據識字進度,有的跟這少年秀才夫子背誦,有的要看著手邊書冊一字一字指讀。 說起蒙童用書,一如柳庭璋未中秀才前,在秦秀才私塾中幫忙時候那樣,由兩人將《百家姓》、《千字文》、《幼學瓊林》、《笠翁對韻》等抄寫數十份,孟氏用粗麻紙穿針引線裝訂成冊。 柳庭璋凝神看向身側孩童,唇角含笑地輕捏住孩子的小小手指,點在正確的「蔣沈韓楊」這幾個字上。 他正準備繼續帶誦下一句,卻發現眼前書冊,赫然出現了久違的夫子言語: 【庭璋吾徒,現下可在?】 柳庭璋心下一時激蕩不已,夫子這是回到書齋了?想起他這個徒弟了?終于又有夫子的信息了! 等了一個多月沒有夫子音信,柳庭璋不防此時此地見到熟悉的字跡,情難自己,不知作何反應。 他甚至維持著微微彎腰低頭的姿勢,瘦長手指間還抓著蒙童的rou嘟嘟小手,像是定格一般。 直到蒙童帶些疑惑的聲音傳來:“柳夫子?”柳庭璋才赫然回神。 他掩飾性地拍拍孩子手背,清清嗓子,說道:“《百家姓》咱們先讀到蔣沈韓楊這一句。你們兩兩結對,默寫前一陣子學過的四十個生字,然后相互批改?!?/br> 說罷,柳庭璋快步回到屋子最前方的大講桌旁,掃視一下全屋,看著十二個蒙童們都依言左右相互監督著寫字,秩序井然,屋內鴉雀無聲。 他放下心來,左手捉住右手衣袖,右手將平常自己示范寫字的講桌上的毛筆提起,淺蘸些石硯里蓄留的余墨,提筆在粗白紙上回道: 【衛夫子安。學生多日未得您教誨,甚是想念。您是游歷過后,回到書齋中了?您身子骨可好?】 筆走龍蛇,字多連筆,近于行楷,心情急切之下,無心插柳,獨屬于柳庭璋的字體風骨初初顯現。 第37章 幾乎是瞬時,衛夫子的回復就來了: 【不錯,我已回,一切都好,勞您惦記。我聽家中晚輩說過與你會面一事,那些書可有好好讀?另,一段時間未聯,吾徒字跡草了些,還要注意??瓶季砻鏄O為要緊?!?/br> 兩相對比,若是來個行家里手,自然能看出這些字出自同源。 不過,柳庭璋的字轉角銳利,筆鋒明顯,好像力透紙背,要刺破什么似的,寫字之人豪氣蘊藏其間。 被他稱為夫子之人那一筆字則柔和規整了不少,字多潤貼,仿佛托著諄諄告誡的那股子溫和氣,若說是閨閣女子或年長之人因為腕力不足而寫就的,也是可以。 當然,這些話語,除了柳庭璋,再無第二人看到,柳庭璋三年朝夕相對夫子與自己的字跡,只覺熟悉,倒是想不到這么許多。 柳庭璋看到下方已經有蒙童舉手示意他,完成了默字作業,他閉目調整心緒,深深呼吸一口氣,努力一筆一劃寫下: 【夫子慧眼,學生今后練字再不馬虎。夫子贈書,貴逾千金,學生手不釋卷、讀而忘己,然其中多有不明,還想請夫子釋惑。學生現在正給蒙童們授課,可否待稍后再領夫子教誨?】 柳庭璋先行擱筆,看到夫子簡短回復說:“可?!北憷@下高臺,勉強鎮定心神,繼續教授孩子們。 不過他腦海中不自覺地想著,夫子此時正在做什么?仿佛是想與自己深談一番的樣子。但是自己因為責任在身,匆匆結束話語,夫子可會失望? —— 顧采薇看到柳庭璋的信息,才想起,他好歹也是個夫子,白日里需要教授十幾個小蘿卜頭,不像自己,完全的閑人一個。 放下名貴的紫毫小號毛筆,顧采薇輕揉手腕,車馬行路不便練字,她除了在驛站房內短暫地寫寫之外,已經近一個月沒有好好揮毫潑墨了。 三天不練手生,自己這筆字,左看右看都仿佛呆板了些。顧采薇自失一笑,可不能那邊廂教訓了徒弟寫草字,而這邊廂自己卻掉了鏈子。 “從明日起,我還是晨起先到書房寫五頁大字,再用早飯?!?/br> 顧采薇頭也不回地,吩咐識墨和識硯。兩個丫鬟同聲應是,記下郡主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