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舟其實不大明白，裴斯遠為什么會在去過一趟大理寺之后，就變得心神不寧。

    在他心里，裴斯遠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那種人，膽子應該比天還大吧？怎么會因為那點小意外而不安？

    但是他又能很清晰地感覺到，裴斯遠確實在害怕什么。

    余舟甚少見到裴斯遠這樣，一時之間心中有些不解，又有些擔心。

    “既然被你發現了……”裴斯遠苦笑道：“那你哄哄我吧?！?/br>
    余舟盯著他看了半晌，抬手捏住他的耳垂搖了搖，然后在他心口的位置虛抓了一下，作勢將手里抓住的“東西”往外一拋。在他們老家，小孩子受了驚嚇，大人就會這么做，有“祛祟”的意味。

    “好了嗎？”余舟問道。

    “還是有點怕?！迸崴惯h朝他問道：“能不能再哄一下？”

    余舟這會兒顯然還犯著困呢，聞言愣怔了一會兒，伸手在裴斯遠眼睛上輕輕一遮，道：“你閉上眼睛?！?/br>
    裴斯遠依言閉上眼睛，想看看余舟還有什么小花招。

    隨后，他只覺額頭上微微一熱，傳來了一抹又輕又軟的觸感。

    裴斯遠：?。?！

    作者有話要說：

    裴斯遠：啊我死了

    二更，差一點沒到萬更，明天補上哈~么么噠

    第57章

    余舟這個吻就像是蜻蜓點水一般, 在裴斯遠額頭上一觸即分。

    但這瞬息的觸碰，卻令裴斯遠一顆心像是炸開的煙花一般，足足燦爛到天都亮了才漸漸平息。

    與此同時, 裴斯遠心底的不安也被余舟成功的安撫住了。

    后半夜, 他再也沒有余暇去胡思亂想，滿腦子都是余舟那個吻。

    盡管他知道，對方這個吻里并沒有包含什么復雜的情感。

    他甚至懷疑，余舟迷迷糊糊中是將他當成了哭鬧不休的小孩子, 所以才會那么哄他。

    可這并不妨礙裴斯遠反復回味。

    仔細想來, 他家余賢弟上一次主動親他，還是數月前在尋歡樓那晚。

    當時明明那么主動熱.情，如今就跟戒了色的和尚一般。

    他家余賢弟的心思, 他當真是捉摸不透……

    次日晌午，章太醫又來了一趟裴府。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他這次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昨日我們失敗之后, 重新調整了一次用藥的劑量，又試了一次?！闭绿t道：“這次選了一只個頭更大的羊, 用藥加施針后，它足足昏睡了近兩個時辰。我們都以為它不會醒過來了, 但是它最后竟然醒了?！?/br>
    裴斯遠和余舟聞言都有些驚訝, 沒想到昨日他們的試剖還那么狼狽, 竟轉眼就成功了。

    “雖然現在還不能保證它到底能活多久, 但這至少算是一個好的開始?！闭绿t道。

    “太好了?！迸崴惯h喃喃道：“這就說明, 這條路是行得通的?！?/br>
    余舟忙問道：“那它現在怎么樣了？”

    “它醒過來之后，藥力過了, 傷口應該是有些疼?！闭绿t道：“我們一直輪換守著給它用藥施針，應該是有些效果的, 今日一早我又去看了一眼，它看起來恢復得還不錯?！?/br>
    “若是它能挺過去，回頭送到我府上，我讓人好吃好喝伺候著，定不虧待了它?！迸崴惯h道。

    余舟失笑道：“往后章太醫他們還會試剖別的牲畜，難不成你都要養著？”

    “都養著，活一只養一只?！迸崴惯h道：“死了的也給它們好生安葬?！?/br>
    章太醫道：“只要這幾日好好照看，能保證讓它的傷口不感染，它的性命應該就能無礙?！?/br>
    “我就知道，一定會成功的?！庇嘀鄣?。

    得益于現代醫學的影響，余舟對此事一直抱著比較樂觀的態度。

    他此前比較擔心的就是時間來不及，但現在看來，章太醫他們比他認為的還要更有能力。

    “后續我們會換不同的牲畜再試剖，這樣才好琢磨出用藥的劑量，保證到了人身上的時候，不會出現太大的偏差?！闭绿t道：“畢竟到時候只有一次機會，半點差池都不容許?！?/br>
    無論如何，這一次的成功都是一個好的開始。

    這法子一旦最終證實有效，能救的絕不僅僅是琴師和余舟的性命。

    將來，說不定會被寫進大淵朝的史書里。

    因此章太醫他們對此事都投入了極大的心力。

    當日送走了章太醫之后，裴斯遠便蠢蠢欲動，想再去大理寺看一眼。

    余舟想到他昨晚心神不寧的樣子，生怕他去了一趟回來又會不安。

    畢竟，這種事情成功了一次，并不代表著往后的每一次都會成功。

    若是裴斯遠去了之后又看到了更慘烈的場景，豈非又要受刺激？

    “我今日想去看看琴師?！庇嘀弁蝗婚_口。

    “怎么突然想去看他？”裴斯遠問道。

    “他如今已經有孕快七個月了，算是比較兇險的時候?！庇嘀鄣溃骸拔遗滤紒y想，反倒對身子不好，想找個機會告訴他這件事?！?/br>
    “你覺得這個時候告訴他是最好的選擇嗎？”裴斯遠問道。

    “他一直都認定了自己很快就會死，如今知道有了生機，應該會高興吧？”余舟道：“先前咱們不告訴他，是怕章太醫他們試不成，最后反倒讓他空歡喜一場。但如今看來，這條路確實是可行的?！?/br>
    裴斯遠想了想，倒是頗為贊同余舟的提議。

    畢竟琴師與余舟不同，他在最開始就知道自己有孕，而且認定了自己胎兒足月后就會死。

    所以告訴他這件事，對他而言不僅不算是打擊，反而是一個希望。

    以裴斯遠對琴師的判斷，對方挺著六個月的肚子時，都能做出殺了平西侯這樣的事情，可見內心之強大，非常人所能及。

    當日午后，裴斯遠便帶著余舟乘馬車去了琴師如今的住處。

    兩人進了院子的時候，見琴師正坐在廊下品茶，身邊擺著他那把琴。

    上次余舟來的時候，他在撫琴，所以肚子被遮住了大半。

    今日余舟才發覺，琴師的肚子似乎又大了一圈，哪怕寬大的衣袍都有些遮不住了。

    余舟活了兩輩子，別說近距離看到男人大肚子，哪怕是有孕的女性，他也沒見過幾次。今日驟然見到月份這么大的琴師，他心底多少算是受到了點沖擊。

    “你很好奇嗎？”琴師覺察到余舟的視線后，笑問。

    “不是……”余舟忙避開視線，有些尷尬地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我沒想冒犯你，我只是……”

    “無妨?！鼻賻熞娝@副無措的模樣，淡淡一笑，示意他坐到自己旁邊，問道：“你想要摸一摸嗎？”

    “不不不！”余舟連連擺手，一張臉不由漲得通紅：“這太失禮了?！?/br>
    琴師見他這副樣子，似乎覺得挺有趣，眼底笑意更濃了幾分。

    裴斯遠見琴師故意逗余舟，面色稍稍有些不大高興，故意拉了張椅子坐在了余舟旁邊，一手還刻意搭在了余舟膝蓋上。

    “太醫說男子有孕不同于女子，多半沒法子長到足月，所以……”他看向余舟，苦笑道：“不出意外，我應該很快就會死了?！?/br>
    “不會的?！庇嘀勖Φ溃骸敖袢瘴液团岣苯y領過來，就是有件事情想告訴你?！?/br>
    他說罷看了裴斯遠一眼，示意他說，仿佛裴斯遠的話在琴師面前更能代表某種權威似的。

    “陛下特意允了太醫院和大理寺的嘗試剖腹取子只法，昨日他們拿一只羊試剖，成功了?！迸崴惯h言簡意賅地道。

    琴師聞言一怔，顯然一時半會兒有些沒反應過來，這簡單的一句話對他而言，信息量太大了。

    “這法子的重點并非為了取子，而是要保住大人的性命?！庇嘀鄢忉尩溃骸安贿^你放心，雖說這剖腹聽著嚇人，但實際上等用了藥之后，你會昏過去，感覺不到什么疼痛。等你醒來的時候，傷口已經縫合好了?！?/br>
    “雖然你的傷口可能還是會疼個幾日，但太醫們會想辦法給你施針減緩疼痛?！庇嘀鄣?。

    “這……怎么可能行得通？”琴師難以置信地道。

    “沒有什么行不通的?！庇嘀塾值溃骸叭耸芰藗詴?，要么是因為傷到了什么重要的臟器，要么就是因為失血過多，或者傷口感染。只要章太醫他們能想辦法避免這些問題，就能保證在剖開你的肚子將胎兒取出之后，仍能保住你的性命?！?/br>
    余舟說著拿了一塊桌上的點心，試圖朝琴師演示。

    不過他沒想到自己的手太笨，在將點心的餡兒取出來之后，一不小心把剩下的點心捏碎了。

    琴師：……

    “不是這個意思?！庇嘀壑匦掠帜昧艘粔K點心，想再給他演示一番。

    然而琴師比他聰明多了，片刻工夫便已經聽明白了。

    “那只羊還活著？”琴師問道。

    “活著，今早章太醫親口說的?！庇嘀勖Φ?。

    琴師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琢磨余舟這番話的可行性。

    過了半晌，他看向裴斯遠，問道：“這法子是你想出來的？”

    “不是?！迸崴惯h看向余舟，“是余舍人想出來的?！?/br>
    琴師聞言稍稍有些驚訝，目光在余舟面上審視了片刻，看起來有些不解。

    余舟只當他不信，正琢磨著要再怎么朝他解釋一番。

    但琴師卻點了點頭，道：“我懂了?！?/br>
    余舟沒想到他這么容易接受，稍稍有些意外。

    但他想了想，琴師這人本就很有魄力，能接受也是情理之中。

    “裴副統領，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和你說?！鼻賻熢趦扇伺R走前，突然叫住裴斯遠問道。

    裴斯遠看了他一眼，而后朝余舟道：“你先去門口候著我，別亂走?！?/br>
    待余舟應聲出去后，他又吩咐了親隨看護好余舟，這才看向琴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