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睜開眼，起身走到一旁，緩緩盤腿坐下，示意蘇樂云到。

    蘇樂云走上前，也跟著老和尚一般，坐了下來。

    “大師……”

    “平樂鄉君不必多言，你來的目的，老衲已經知曉了?！?/br>
    老和尚輕嘆口氣，微微瞇著的眼睛睜開了許多。

    “您已經知道了？”

    蘇樂云有些詫異，神情不由凝重了幾分。

    先前她讓人來過一趟，只說自己要來祈福，當時下人應該是說明了她的身份，可今日來了之后，確實有些奇怪。

    蘇樂云想到之前那位年輕和尚的態度，又觀察起眼前這位老和尚。

    她沒有說過來大悲寺要做什么，這位住持又知道了她什么目的？

    似乎是看出了蘇樂云的狐疑，老和尚悠長的聲音響起。

    “沒想到已經過去了十五年了?！?/br>
    蘇樂云一聽這話，就明白老和尚的意思。

    他口中說的目的，想來就是這個。

    蘇樂云確實是為了十五年前的事情而來，因此聽到老和尚的話，神情沒有什么改變。

    “當年來大悲寺避難的人中，唯有兩個孕婦，一個是你的母親，一個便是李家婦人?！?/br>
    聽老和尚說到李家婦人四個字，蘇樂云的表情有些維持不住。

    連李家婦人都能說出口，眼前這個老和尚知道的事情，也許比她想得還要多。

    蘇樂云沉下一口氣，靜靜聽著老和尚的話。

    “那李家婦人只是個粗使婆子，身邊自然不會有人照顧，又沒有丈夫在身邊，令堂心善，讓自己的丫鬟去幫襯著?！?/br>
    蘇樂云知道，那幫襯李家婦人的，正是如今母親身邊的李嬤嬤。

    也因此，李嬤嬤一直很內疚此事，也很恨李家婦人的所作所為。

    “那日是大雨天，李家婦人率先發作，隨后，令堂不知是受了驚嚇，還是何原因，也跟著發作。老衲記得，替李家婦人和令堂接生的穩婆，是跟著一個女人來的?！?/br>
    一個女人？

    蘇樂云一下就聽出了老和尚話中的深意，“那個女人是誰？”

    能被老和尚特意提起，蘇樂云覺得自己也許開始接近真相了。

    老和尚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繼續道：“穩婆先后替兩人接生，李家婦人和令堂都生下一個女兒，其中一個便是蘇小姐你?！?/br>
    “而另一個……卻不是蘇婉兒?！?/br>
    蘇樂云呼吸一滯，目光緊緊定在了老和尚身上。

    “您當年就知道了？”

    “老衲當時并不知道?！?/br>
    老和尚緩緩搖了搖頭，嘴里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帶著虔誠和一絲懊惱。

    “是后來，老衲意外在后院的枯井中，發生了一具尸體?！?/br>
    “尸體？什么尸體？”

    蘇樂云的心跳開始加快，甚至不敢眨眼。

    老和尚嘴巴一張一合，道：“一具剛出生沒有多久的女嬰尸體?！?/br>
    他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蘇樂云差點沒有聽清。

    但等她聽清楚之后，卻不知該作何反應。

    蘇樂云咽了口水，有些艱難的開口：“我……是我母親的孩子嗎？”

    “蘇小姐不必懷疑自己的身份，你身上的胎記就是最好的證明?！?/br>
    老和尚淡淡搖頭，打消了蘇樂云的懷疑。

    蘇樂云一顆心落了下來，但很快，又抿了抿唇，卻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老衲見到那具尸體，已經是兩個月后了。京城中的瘟疫已經被解除，令堂也早就回了蘇府，那位李家婦人，也早就不知下落?！?/br>
    “住持，那……那具尸體是誰？”

    蘇樂云還是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老和尚抬眼，眸子里滿是慈悲，看向蘇樂云。

    “蘇小姐覺得是誰？”

    “……蘇婉兒若不是李家夫婦的孩子，那是誰的孩子？又是如何被換到我母親身邊的？”

    蘇樂云沒有回答老和尚的問題，這個答案，她和老和尚心里都有數。

    人已經死了，在去計較這些，實在無用。

    如今重要的是，知道蘇婉兒的身份。

    她到底是誰？

    “在你們出生的第二天，那個帶著穩婆前來的女子，便消失了?！?/br>
    老和尚再一次提起那個女人，此人是整件事中，最重要的一環。

    蘇樂云緩緩吐出一口氣，仔細聆聽。

    “那個女人，初來時，并不開口說話，當時老衲沒有多想，直到看到那具尸體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那個人，是南疆人?！?/br>
    “您怎么確定的？”

    蘇樂云有些疑惑。

    若說那個女人是南疆人的長相，住持當時應該就看出來了，怎么會等到看到那具尸體的時候，才知道？

    難道說……

    蘇樂云有了一個猜想，“您是在那具尸體上，發現了什么嗎？”

    老和尚點了點頭，“正如蘇小姐所言，老衲正是在那具尸體上發現了端倪?！?/br>
    “是什么？”

    老和尚的目光落到了半空中，不知在看什么。

    又或者是在想當時瞧見那具尸體時的情形。

    “一具嬰孩的尸體在枯井中待上兩個月，蘇小姐覺得會變成什么樣子？”

    第379章 一定會來救你

    蘇樂云眉頭微蹙，作為醫者，這個答案，她應該知道。

    “兩個月……雖說是枯井，但井口小，井洞又深，想來還算是在潮濕環境下，一個嬰孩的尸體，想來也改成了一堆白骨?！?/br>
    老和尚極為緩慢的點了點頭，認同了蘇樂云的說法。

    “可我見到那具尸體的時候，尸體上的皮rou完好無損?！?/br>
    皮rou都在？

    “而且臉色紅潤，不似死人?！?/br>
    蘇樂云控制不住的倒吸了一口冷氣，老和尚這話，她自然是明白的。

    能讓尸體不腐敗，還一如活著的模樣，這種方法，很少。

    南疆人有一種蠱蟲，就可以做到。

    至于其他的法子，蘇樂云沒有去想，在枯井之中，想要維持住尸體的模樣，除了南疆蠱蟲外，不做他想。

    “老衲將尸體從枯井中拿出之后，便讓人檢查了一番，果然發現了蠱蟲。但一取出來，蠱蟲便死了?！?/br>
    蘇樂云點點頭，她知道蠱蟲一旦離開人體，就會死亡。

    “尸體被老衲葬在了后山上，說來也慚愧?！崩虾蜕袑χK樂云行了一禮，“若是老衲當初及早發現，亦或是發現時將此事告知，也不會害得蘇施主平白受了這么些年的磨難?！?/br>
    蓋是因為，老和尚只以為此事是那個南疆女人所為，卻沒想到李家婦人也是幫兇。

    當年，情況大概是這般。

    南疆女子帶著蘇婉兒，不知是何原因，故意跟李家婦人調換了孩子。

    卻沒想到李家婦人更是膽大，竟然將孩子又跟蘇樂云換了，也就導致三個孩子的人生被完全改變。

    李家婦人真正的女兒早就死在了十五年前，而蘇樂云和蘇婉兒，也在十五年后，被查出了身份異常。

    蘇樂云輕嘆口氣，這其中，最可憐的也許便是那個剛出生沒多久就死去的李家女吧。

    若是沒有南疆女子的掉包，也許那個孩子能像蘇婉兒一樣，在蘇家過上好日子。

    如不是早早就沒了性命。

    蘇樂云想到了蘭婆婆，“住持，您可記得關于那南疆女子的什么事情嗎？比如有什么讓您記憶深刻的特征？”

    老和尚搖搖頭，“當日她來，便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那會兒下雨，也確實是涼，老衲沒有多想?！?/br>
    見老和尚確實說不出什么關于那南疆女子的事情，蘇樂云也沒有再問下去。

    她已經從老和尚口中得知了不少事情，倒也足夠了。

    最起碼，她已經確定了蘇婉兒的身份。

    若是蘭婆婆真的是那個換了孩子的南疆女子，那她一直待在蘇婉兒的身邊，蘇婉兒的身份一定大有來頭。

    蘇樂云起身，同老和尚告別，帶著蓮心和翠柳離開。

    馬車里，蓮心和翠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她們站得也不算遠，隱約能聽到蘇樂云和老和尚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