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棠 第34節
第一次戒到三個月時,復吸過一次。 長久的戒斷反應、意志緊繃的忍耐,在吸入尼古丁的那一刻,像山崩潰敗。 他說不清那有多狼狽,像是要把戒除時期所欠缺的,一次性補回來,是以復吸那一陣,抽得比以往還要兇。 一面享受,一面又生出深深的自厭感。 憎惡自己意志力薄弱的同時,又有一道聲音在不斷蠱惑:抽根煙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此刻的心情,和那時幾乎無差。 只是更痛苦。 而有多痛苦,就有多迷戀。 - 刺痛、鈍痛、抽痛……葉青棠睜眼的時刻,便覺有這么多種不同的痛法,同時在她身上發生。 她撐起腦袋時,神經牽扯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嘶”了一聲。 思緒斷篇,一時無法接續。 她聞到一股微微發酸的酒味,打量四周,才意識到,這里是應如寄的臥室,但應如寄不在房間里。 昨晚發生的一切緩慢回籠。 她緩緩地爬起來,沒在床邊找著拖鞋,只好赤腳,彎腰揀了地上的薄毯裹在身上,走出房間。 “應如寄?” 門廳里,那七倒八歪的靴子并排放整齊了。 屋里空蕩蕩,沒有應如寄的身影。 - 應如寄在開會。 周一的例會,各組負責人各自匯報手里工程的進度。 應如寄手背撐著悶痛的腦袋,伸手端起咖啡杯,才想起來杯子已經空了。 手機屏幕亮起。 應如寄瞥了一眼,通知欄多出一條微信消息。 抬手劃開,是葉青棠發來的:離開時洗衣機已經運行完畢,我幫你把衣服放進烘干機了。 他剛看完,第二條又發過來:我去工作室了。 應如寄沒回復。 會開完,大家各自歸位工作。 沈菲拿來一疊文件,應如寄一一核對簽名。 頭痛讓他心煩意亂,對著電腦做了會兒設計圖,忍不下去了,拿上外套出門。 坐辦公室正對面工位的沈菲立即起身,應如寄說沒事,他下去走走。 外頭寒風陣陣,應如寄走到星巴克門口,頓下腳步,頭痛像個真空壓縮機吸走了所有氧氣,他想到那時候還是春末,那人就是在此地落下車窗,問他,要不要哄哄你呀。 應如寄進去買了杯冰美式,又在室外待了好一會兒,才回到辦公室。 他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發現又有新消息。 葉青棠:不好意思問一下……昨晚你有戴套嗎? 應如寄一震。 半晌,懊喪地打字回復:沒有。抱歉……我昨晚喝多了。 葉青棠:沒事。等下我去買藥。 應如寄幾乎一整天心緒煩亂,但各種瑣事牽扯著他,讓他不得空閑。 一直到快下班時,他終于騰出時間,給葉青棠發了一條消息:下班了嗎? 那邊很快回復:沒有,在南城美術館布展,今天應該會忙到很晚。 應如寄原想找她談一談,如此,也暫時不好打擾她了。 晚上回家,那烘干機程序早已停止。 他從里面拿出衣服,掛回衣帽間里。脫了身上的衣服,準備先去洗個澡。 朝浴室去的時候,往床上看了一眼。 才意識到,那上面床單、被罩和枕套都拆下來了。 他返回陽臺上一看,果真,都在洗衣機里,已經洗干凈了。 第二天,應如寄自己有個應酬,結束后累得沒空多想,直接回家,洗漱之后到頭就睡。 到第三天,清楚不能再拖了。 下午四點鐘左右,應如寄給葉青棠發微信,問她:還在美術館? 葉青棠:沒。在工作室。身體有點不舒服,場館那邊今天我朋友在負責。 應如寄:怎么了? 過了好一會兒,葉青棠才回復:我好像有點出血。 應如寄臉色沉凝,想到葉青棠洗掉了床單的這個行為,那天晚上的記憶太混亂,他想不起會不會是他弄傷了她。 片刻,直接詢問:是不是我造成的。 葉青棠:不是。 葉青棠:那個藥,我查了一下,吃了會有撤退性出血的情況,說是正常的,沒事。 葉青棠腳上穿著毛拖鞋,腿上蓋著絨毯,絨毯下方還放置著一只暖手寶,桌角上的馬克杯熱氣裊裊,是她給自己泡的紅棗茶。 電腦開著excel表格,她在更新展品到達的情況。 目光瞥到下方桌面微信的圖標,點開看一眼,有新消息,但不是應如寄發來的。 她昨天想跟應如寄聊一聊,但前天早上他不打招呼的離開,以及稍后回復的“我昨晚喝多了”已經能夠說明很多問題了。 今天再興這個打算,結果被發現出血的情況打亂計劃,整個人都嚇得有點懵。她第一次吃緊急避孕藥,不知是什么原因,上網搜了搜,又找了個線上醫生咨詢,說一般沒事,過幾天就好了,記得觀察,要是幾天后情況沒好,就得去就醫。 四點半左右,陸濯回了辦公室。 葉青棠轉頭望過去,“那邊忙完了?” “不是。有一疊海報忘帶了,清舒叫我回來拿?!?/br> 葉青棠笑說:“有本事你當面叫她清舒?!?/br> “不敢不敢?!?/br> 陸濯去伍清舒的工位附近找了找,沒找到,說是一個大號的黑色布袋,問葉青棠看見沒有。 “我找找?!比~青棠拿開暖手寶和絨毯起身,找了一圈,在打印機附近發現了,喊陸濯過去確認。 “是這些?!?/br> 陸濯掛上工牌,提起袋子,“我回展館了?!?/br> “好,你們不要忙到太晚?!比~青棠說。 “放心,我會送她回家的?!?/br> “……” 陸濯走到門口,按下按鈕,電動玻璃門打開。 他正要出去,卻見電梯里出來一個人。 那人往正對墻上的指示牌看了一眼,而后便轉身,朝工作室方向走來。 只走了一步,便頓住了。 陸濯:“……哥?” 對面應如寄看了他一眼,也有兩分意外,“你們老板在嗎?” “哪個老板?” “葉青棠?!?/br> “在?!?/br> 應如寄點頭。 陸濯掌著門,等他走過來,“你找棠姐有事?” “嗯?!?/br> 應如寄進了門,陸濯極有主人意識地返回去,沖葉青棠的工位那兒喊了一聲,“棠姐,有人找你?!?/br> 葉青棠轉動椅子,轉身望過來,一時怔了一下。 應如寄穿著一件灰色高領毛衣,外搭黑色大衣,整個人有種群山負雪的清冷。 他徑直走了過來,立在桌旁,垂眼看她,語氣平淡得聽不出情緒,“走?!?/br> “……去哪兒?” “私立醫院約了個醫生,帶你過去看看?!?/br> “沒事,休息兩天……” “不然我沒法安心?!睉缂拇驍嗨?。 葉青棠一時不作聲了。 一旁的陸濯眼睛睜大了一圈。 這兩人從語氣到神情,都不像是普普通通的朋友。 可他都斷斷續續在這兒實習大半年了,竟然完全沒察覺? 葉青棠沒有和應如寄爭辯,雖然她多少覺得小題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