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棠 第32節
和應如寄的對話框,早就不知道沉到多后面了, 翻了半天都沒翻到,只能直接從通訊錄里搜索。 應如寄的頭像是一只黑貓,通體漆黑,連眼睛都找不著的那種黑貓。 她曾經隨口問過是不是網絡圖片,他說是他祖父家里養的, 一只已經十歲的老貓。 她說現實中沒見過這樣全黑的,他說有機會可以帶她去看看“實物”。 這話題沒下文了,似乎是她當時被別的什么內容吸引轉了話題,也似乎是下意識的回避行為,不想了解他的喜好、他的內心。 就像她不想去了解他的“夢中情房”; 他的歌單里為什么全是網易云評論不到1000條的超冷門歌曲; 他當時是為什么開始抽煙又為什么戒了; 他的車牌號y3668,y是代表他的姓嗎; 他那么體貼,究竟是教養所為還是跟很多女人交往歷練出來的; 他的那些朋友,賣衣服的、賣花的,都是女性,是普通的朋友嗎,還是過去也曾是他的炮友; 他的父母究竟發生過什么,導致他對戀愛和婚姻關系報以謹慎態度; …… 她都有機會問,但是她沒有。 和應如寄的最后一次對話,已經是很久之前了,停留在他帶著切好的西瓜去接她的那天。 那時他說,我到了。 她回復,好的,馬上出來~ 手指在輸入框上停留好久,終究一個字也沒打出,直接按鍵息屏。 - 楚譽和女友jenny選擇在12月21日,兩人戀愛五年的紀念日訂婚。 只有親朋參與的小型儀式,結束之后,晚上幾個多年的朋友另找了個地方喝酒聊天。 半山上有一段路,沿路都是咖啡館、餐館和小酒館,因南城的跑山飆車黨而聚集形成。一到夜里,路邊一水的保時捷、lotus、法拉利的跑車,或者川崎、奧古斯塔的摩托車。 應如寄他們喝酒的那家小酒館裝修成了西部片里汽車旅館的樣子,外墻上還似模似樣地貼著懸賞海報,音響里在放《red dead redemption 2》的主題曲。 有個朋友問楚譽和jenny婚期定在什么時候。 jenny是混血,父親是在中國成家立業的英國人,她跟她mama姓,身份證上的名字是簡雪,但在家里父母都叫她英文名,朋友也都覺得jenny比簡雪叫起來更上口。 她剛博士畢業歸國,拿到了南城大學的聘書,新學期就將前去任教。 jenny是那種書香氣很濃的女孩子,不笑的時候有些不可接近,一笑卻有兩個酒窩。有朋友說她有幾分像劉雯,有一陣還流行過叫她小表姐,她自己澄明了不喜歡這個外號,大家才作罷。 這時候楚譽接了這問題:“別催婚啊,哄得她能跟我訂婚都不知道費了我多少工夫,一催人又跑去國外再讀一個博士學位?!?/br> jenny笑了,“我哪有!” 楚譽抬抬下巴,示意對面:“要催催這位的?!?/br> 應如寄蹺腿懶散地靠坐著,只在喝酒,這時候掀了掀眼,笑說:“這又關我什么事?” jenny說:“lawrence還是沒有一點情況嗎?” 這個英文名應如寄回國之后幾乎就沒怎么用過了,身邊人喊他應老師、應工的比較多。 楚譽不惜揭應如寄的老底,“夏天那會兒他還準備跟有個姑娘告白,后來就沒下文了。為這,還跑去新加坡療情傷?!?/br> “楚總過河拆橋有一套?!睉缂闹皇堑?,沒有太強烈的表情,“我替誰去的你心里不清楚?” “派個副一級的總監就能勝任,你毛遂自薦我還能不成全你?” jenny好奇,“是哪位姑娘?我們圈子里的嗎?” 楚譽說:“這你得自己問他,應總嘴嚴,撬不開,我反正至今不知是何方神圣?!?/br> 這樣一說,jenny反而不好意思追問了。 都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聊什么都有分寸,分享業內趣聞和朋友圈八卦,氣氛輕松。 中途應如寄去了趟洗手間,回來時,吧臺那兒一個陌生女人款款擺擺地走了過來,將他攔住。 女人笑說:“我能請你喝杯酒嗎?” 應如寄朝著卡座處示意,禮貌笑說:“我跟朋友一起的?!?/br>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等下你們結束了,我單獨請你喝酒?!?/br> “抱歉?!睉缂目蜌獾恼Z氣里并無半分可供進一步試探和商榷的余地。 女人笑笑,稍顯受挫地退開了。 應如寄回到位上,楚譽便又起哄笑說:“人長得挺好看的,怎么不帶過來一塊兒喝杯酒?!?/br> 應如寄說:“你覺得好看,你去邀請?” jenny笑說:“看來lawrence的‘渣男臉’余威不減?!?/br> 應如寄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下回誰白天請我喝咖啡,我一定答應?!?/br> 時間過了十一點,大家都喝得半醉,方準備散去。 推開小酒館的門,料峭寒風撲面而來。 楚譽摟住jenny替她擋風,一邊問道:“坐我的車回去?” 應如寄說:“我自己叫代駕,不然車撂半山上還得再找時間來取?!?/br> 楚譽拉開了車門,jenny騰出手來揮了揮,“拜拜。平安夜再去我們家里吃飯?!?/br> 應如寄笑著點點頭。 待楚譽的車子開走了,應如寄轉身去一旁的711買了瓶水。 拿著水瓶出來,往停車地方走去,抬眼一看,一下頓住。 車旁站了個意想不到的人,正略微彎腰,湊近車窗往里看。 她穿了一條連衣裙,外搭似是兔絨的寬松外套,扣子沒扣,就這樣敞開著。那一頭蓬松頭發擋住了側臉,但即便看不清,也不會認錯。 葉青棠抬手,抹去呼吸呵在車窗玻璃上的霧氣。 奔馳大g,車牌號南ay3668。 這是應如寄的車,但他人不在里面。 “在做什么?” 雪粒一樣微涼的聲音,是自身后傳來的。 葉青棠頓了一下,回頭,幾分虛焦的視線里,眼前的人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黑色大衣將他襯出寒夜一樣的清冷。 過量的酒精讓葉青棠腦子轉得很慢,她偏頭,笑了一下,“原來你在這里?” “我問你在這里做什么?!睉缂牡穆曇魶]有半點溫度。 “在找你呀?!?/br> 應如寄蹙眉,手指收攏,塑料瓶發出輕微的聲響,“找我做什么?” 眼前的人可能醉得不輕,兩頰洇著潮紅,目光始終沒有聚焦過,因此她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卻覺得她并沒有在看著他。 “你要回去了嗎?”酒精也一并讓她的語言中樞受影響,吐詞很含糊,聲調也似被水打濕的鋼筆字跡那樣,拖出一種潮濕而綿軟的尾音。 應如寄沒有說話。 “……可以搭你的車嗎?我叫車半天了,好像沒人應答?!比~青棠湊近一步,點亮手機屏幕給他看。 應如寄不自覺地垂眸瞥一眼,界面上選定了目的地,但并沒有點擊開始叫車,能叫到才怪。 應如寄平聲說:“我幫你叫車?!?/br> 他掏出手機,打開打車軟件,輸入“觀瀾公寓”,剛準備點擊確認,忽覺那混雜著酒精氣息的熱烈香氣,又濃烈了幾分。 葉青棠又湊近了一步,“謝謝。棃棃你真好,我應該怎么謝謝你?” “不用,舉手之勞而已?!?/br> 應如寄屏住呼吸,繃緊的唇角微微向下。 他往后退了一步,而與此同時,葉青棠已踮腳,兩條手臂都搭上了他的肩頭。 她仰頭挨近,醉眼里蒙著一層水霧。 他曾經在黑夜里見識過很多次她這樣,在她清醒著陷落的時候。 她自己不知道這樣的目光,會多讓人有欺凌的欲-望。 應如寄驟然回過神來,伸手一把將她推開。 他沒控制好力度,她稍微趔趄了一下,站定,有些茫然地看著他,眼底幾分委屈。 應如寄深吸一口氣,“你喝醉了?!?/br> 她不說話了,只是看著他。 路面上車子呼嘯而過,他們卻被拖入漫長的寂靜。 葉青棠臉上那被酒精催出來的幾分傻笑淡下去了,似乎這一下趔趄讓她受驚,也清醒了幾分。 她只是看著他,那聲音更潮濕,像上次他坐在后座陰影里看著她背影的雨天。 “我好像有點想見你?!彼f。好像思考了很久一樣,每一個都咬得很輕,很緩慢。 應如寄抬手,輕按了一下額角,半晌嘆氣:“放過我吧?!?/br> 對面的葉青棠露出困惑的神色。 “……是我玩不起?!?/br> 他原本便不是玩咖。 佯裝高手入場,輸個精光。 怪誰呢。 葉青棠挽了一下自己肩頭滑下的鏈條包,思維依然轉得很慢,腦中一切都在緩緩旋轉。